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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頭看見畫卷,荷香又抬手指了指暖閣,道:「小姐嫌碧璽居的地龍修好後有味兒,便要宿在暖閣,夫人便也跟著在這兒,李娘子若是有東西,我可代勞放在暖閣中,等夫人回來我再與她稟報,可好?」
荷香終究惦著李幼白的好意。
李幼白便也沒推辭,將畫卷交給她,又問:「我若是要出府,除了跟夫人知會,還能同誰?」
「世子爺啊!」荷香毫不猶豫,「府里大小事,世子爺也都幫著拿主意的,李娘子若出門,只消跟世子爺說一聲,他手底下的蓮池就能安排車夫小廝。」
李幼白原是不想麻煩盧辰釗的,畢竟此人心思頗多,但她要出府,總得同主家交代一聲。
隱約聞到梅花的香氣,沿著抄手遊廊往前走,便見開闊的扶風苑內,栽種著兩株梅樹,是最常見的紅梅,枝頭棲著幾隻鳥,院裡很安靜,只兩個小廝在灑掃。正對著自己的是主屋,橫開四間,很是端肅,兩側是廂房,有一間做了書房,如今挑著氈簾,像是在通風,另一間許是做了簡單堂屋。
蓮池從書房走出,手裡抱著幾捲紙,李幼白掃了眼便知貴重,薛濤箋,澄心堂還有蜀地麻紙,但見蓮池虛松的樣子,像是再尋常不過。
「李娘子,你來找世子爺?」蓮池很是意外,說話語氣揚了起來。
李幼白點頭:「勞煩幫我通傳一聲,謝謝。」
蓮池隨手將紙遞給杵著的小廝,然後進了主屋,不多久便出來:「世子爺叫你進去說話。」
盧辰釗剛從二房回來,與幾位叔叔說起蔭封之事,鎮國公府有祖例,不管分家與否,各房郎君若是要走官途,一應支出皆走公中。母親是長房,掌管鎮國公一脈的所有帳目,她已然備好所需錢銀,只是事情繁複不好自行決斷,遂索性都推給了國公爺和兒子,自己樂得清閒。
今年宮裡來了人,是長公主身邊的中貴人,與鎮國公和叔叔們傳達了上意,道陛下採納長公主提議,要將勳爵世家裡的郎君提拔起來,陸續委以任命。總不好這廂科考取盡寒門,那廂冷了權貴的心,引得私下議論。
國公府打點了中貴人,道感激聖上恩情。
人送走後,幾房親眷便聚到一起,怎麼看,這事都有點古怪。
若說往年,公府即便想要給宗族裡的郎君捐官,只消自行打點吏部官員,都是心知肚明的關係,又不是重要官職,無非閒散職缺,哪裡用的著驚動宮裡。何況還是長公主府的,那位中貴人,可是歷經兩帝的老人,侍奉過先帝,之後又在陛下跟前當過值,後來長公主見他做事妥帖,便與陛下要了他。
陛下與長公主的姐弟情,向來深厚,但凡長公主要的,沒有不給的。
四房人商量了一番,最終誰都沒有開口。雖說盧辰瑞功課不好,可四叔也沒想給他捐官去京里。
盧家祖訓,最重要的便是明哲保身。有命活著,才是上上策,最怕明面上風光,背地裡腥風血雨。當年隨太/祖東征西討打天下的老臣,有誰像老鎮國公一樣急流勇退的,不是不知道功高蓋主,也不是不知陛下忌憚,只是捨不得手中的權勢,一時貪戀釀成大禍,累及妻小。
怕了,便也不敢再去朝堂經營。
國公爺與盧辰釗單獨聊起,父子二人看法如出一轍,此番舉動看似平衡世家與寒門,實則又在變相收斂權力。勳爵門戶送郎君入京當官,看似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但何嘗不是另外一種鉗制和約束。
國公爺告訴盧辰釗:「開霽,公府上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的兄弟姐妹,日後還要你去照應,我總有老的一日,你也總要擔起家族的重任。」
盧辰釗問:「父親是準備回絕陛下和長公主的美意?」
國公爺:「這是祖宗規矩。」
「兒以為時移勢遷,曾經適用於公府的規矩,如今並不一定依舊適用。此番中貴人親來,陛下和長公主的意思已然明確,不是我們想退便能退的了的。
與其處處被迫受掣肘,不如主動進攻,去京里,又不是去死牢,大抵走一遭,知道個中緣由。」
國公爺扶額:「你的幾位叔叔不會同意,就算是四郎,你四叔也不會捨得把他送到京中。」
「兒知道,所以兒準備應下旨意,親身前往。」
國公爺不允,他亦堅持,兩人誰都說服不了彼此。
盧辰釗坐在雕如意紋圈椅上,雙手墊在腦後,長腿交疊探出,聽到氈簾被掀起的聲音,眸眼依舊閉著,他心裡煩躁,也知若去京里恐不太/平,能否全身而退尚不得知。但他不去,他的兄弟便得去,這一次,陛下是動了心思的。
李幼白站在屏風外,隱約看見一道身影,便喚了聲:「盧世子。」
盧辰釗沒吭聲,她等了少頃,從屏風左側探出身來,見他閉著眼,雖靠在椅背但還是端著筆直的腰身,便知沒睡著,只是不想搭理自己。
有扇楹窗開著,冷空氣甫一湧入便泛開濃濃的霧色,窗邊的紙張簌簌吹響,沒被鎮紙壓住的,打了兩個卷,掉在地上。
李幼白彎腰撿起來,抬頭,對上那人若有似無的注視。
他臉色疲憊,眼裡有血絲,清雋硬朗的下頜線微微揚著,圓領袍解開些,露出一截頸子。
「盧世子,我想出府一趟。」
盧辰釗嗯了聲,抬手搭在膝頭,問:「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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