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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質高塔內,景象同上次來時沒什麼差別,昏暗光下,無數個冷灰色的金屬匣子依層排放,夾雜著燭火氣味的幽深香氣,飄蕩在空中。
發現有人來訪,管理人從暗門後出現。女人依舊一身合體旗袍,左臂上纏著條基伍樹蝰,正在吞咽進食。
她輕輕掃過兩人,目光在支恰身上停留的時間稍長,顯然是認出了他。
女人扭動曼妙身材,幾步走到正中央的櫃檯後,指甲無聲划過桌面,片刻後,一隻鹿角蟲從中爬了出來。
她稍稍偏頭,「誰來?」
余晝上前,在蟲子的背屏上輸了一串數字,看著影像跳出,「我們需要一套語言系統,神經或思維傳導都可以,精巧些,隱藏式最好。」
影像上,多是些高價值物品,幾年來,學校存放在置換屋的東西不計其數,為得就是這種意外狀況。
女人懶懶揚眉,悠閒開口,「我這裡的,達不到你的要求,可以錄入個信息,有結果了,我們會聯繫你。」
余晝面色忽沉,下意識看了支恰一眼,「要多久?」
女人不急不緩,垂目在自己的寵物身上,「在這裡消失之前。」說著她又提起眼眸,望向支恰打量著,「你呢,要不要也錄入一下,那樣一條裙子不好找,卻也並非不存在。」
各自錄入信息後,兩人驅車離開。支恰坐於副駕,胳膊搭在窗邊,小臂被雨水沾染,沉默不語。
余晝就不同,旁邊坐著支恰,他就總有話說,「想什麼呢?」他的目光稍稍往身旁瞄了一眼,「其實我一直都還挺好奇來著,你知道置換屋是誰創立的嗎,我沒見過置換屋前,就先聽過它的規矩了,說置換屋,是孤兒區最後的秩序,不能破壞,你聽說過嗎?」
支恰頭側在窗外,並不接話,余晝又悄聲瞄他一眼,眸色隨之沉下,思慮過後緩聲道,「我們先等等看,要是……等人醒了還沒有消息,可以先用這裡的,這是最壞的打算,我會盡我所能,找到最合適的系統,不用擔心。」
又沉默片刻,支恰才抬起胳膊,手指撫著太陽穴,「我沒在擔心這個。」
余晝冷不丁地皺皺眉頭,忽得有些緊張,有些話他憋了好些天,當下突然忍不住了。他臉向著前方,目光卻在游移,「你知道嗎,狄音他求婚了……向季方允。」
支恰轉過頭來,輕抬眼尾,示意他繼續說。
「之前……你、你看見,看見季方允被吊在那兒,整個人都……崩潰了,我從沒見過你那種樣子。」余晝幾度磕巴,接下來的話甚至有些酸澀,「說實話,我知道,如果吊著那個人換成我,你不會那麼失態……我、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季方允?」
說完他才又對上支恰的眼睛,那人一直看著他,不閃不躲,也沒有任何多餘情緒,甚至撤下他一貫的笑意,就只那麼看著他。
像看一個智障。
收到這樣一個飽含嘲諷及無奈的眼神,余晝卻如釋重負,他猛地鬆了口氣,浮出些驚喜笑意,又飛快藏起。他就怕支恰目光躲避或矢口否認,他這表現,反倒證明他和季方允沒有其它多餘感情。
有了滿意的答案,余晝神經立刻鬆弛,自然引回話題,「那你還擔心什麼呢?」
「博士,」支恰幾不可聞地一嘆,目光並沒有落在什麼實質的地方,「拿到他要的東西,他就會繼續研究嗎。」
余晝滿不在乎地靠著座椅,「這還真說不準,他那種個性,總能給自己找些麻煩。」
支恰的思緒明顯走遠,「那我們,能做什麼?」
見支恰是認真在問,余晝立刻收斂,片刻的思考後,他忽然側頭,正和支恰默契對視,兩人不約而同道,「梅提查帕。」
余晝勾唇一笑,「沒錯,博士自己本身就是一個違背者,而梅提查帕是一個不動搖的抉擇者,他會推動博士做出選擇的。」
「那如果違背者真的完成了違背,我們能做什麼?」支恰再次詢問,口吻已截然不同。
余晝笑意更加明顯,「這簡單,要是真的成功了,我就拿個大喇叭,滿世界跑著喊,讓那群笨蛋後悔。」
這很像他的行事風格,支恰摸過窗邊的水珠,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回到學校時,他們趕上了雨水暫歇,也正是晚餐時間。
一同走向餐廳,余晝自然提議,「去我那邊坐吧?」
長久以來,不停歇的紛爭,他們鮮少安穩在學校吃飯,支恰他們便依舊坐著角落位置,用著燃料桶和木箱,即使余晝給他們空出了大桌子也不搬,好像有意為之。
支恰輕輕擺手,故意客氣道,「不用麻煩了。」
邀請再次被拒,余晝一陣放空,「行,那我坐你那桌。」
當座椅的木箱按人頭算,余晝想跟支恰一桌吃飯,只得自己去搬椅子。桌前,雙胞胎已經在等著開飯,阿佘不在,估計是在補覺。
聽見支恰坐下,雙胞胎卻頭也不抬,趴在燃料桶面,抓著匕首,憤憤搗鼓著什麼,分外認真。支恰湊近一看,是兩隻皮肉已干皺的斷手。
在飯桌上看見一雙人手,他下意識後靠,玩笑道,「最近學了什麼巫術嗎,誰的手?」
「列夫。」兩人聽著悶悶不樂,手上卻不停,貼著手骨剔下皮肉,露出骨頭,「這是我們送季方允的禮物,但狄音說它們很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