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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下次繼續努力,好嗎?」
「……寶貝兒。」季方允一直沉默,見他們尋人許久沒出來,忽然叫了支恰一聲。他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乾巴巴地問,「他還活著嗎。」
支恰垂頭看他,眉眼溫柔平靜,「他要是不死,死得就是我們了。」
季方允直覺事情沒那麼簡單,卻沒料到還真讓他猜對了,他不由倒吸一口氣,「會被找到嗎。」
支恰稍稍歪頭,「應該會的。」
季方允閉了閉眼,不禁扶額,嘴縫裡蹦字兒,「不然,先跑?」
支恰看向出口,不以為意的,「為什麼?」
近半小時後,忠姨帶著找尋的眾人出來了。讓人意外的,他們沒有找到余晝。
瞧出支恰的掃興,季方允連忙上前,問忠姨,「還是沒聯絡到他嗎?」
忠姨面色沉著,搖搖頭,「也許他真的去下一個地點了,我們先出發,路上留意著,說不定會碰到他。」他似有似無地瞥了支恰一眼,「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沒什麼定性,心血來潮也是可能的。」
不等他們上車,由遠及近的一聲雷鳴響徹在南邊天空,短暫地照亮暗夜,片刻後,憋悶了大半天的雨,痛快地落了下來。
「操,酸雨!」隨著一陣嗆咳,眾人飛快收了裝備,上車避雨。
等了一陣,車隊才集體向寺廟前進。一路上,眾人都在留意余晝的行蹤,但並未見半個人影。不到十分鐘的車程後,一行人停在了寺廟大門前,在車裡等著這場酸雨停下。
因這場惱人的雨,爬地植物急速收縮,貼在地面無聲哀嚎。
找不到余晝,狄音沒由來地煩躁。季方允沒再死皮賴臉地坐他的車,坐在支恰的副駕,閒著沒事兒找話說,「聽說有些寺廟還挺靈的,我們一會兒進去,要不要也拜拜?」
雨點噼里啪啦落在車頂,支恰擦著方才撿到的骨刀,漫不經心的,「為了什麼?」
季方允心裡想的是余晝最好死透了,張嘴卻說,「嗯……像保平安啦,避小人,或者求份姻緣什麼的?」
「你有槍啊,萬一佛祖太忙,把你忘了呢。」
說話間,車隊中忽然傳出騷動,支恰將刀別回腿上,順著他們張望的方向看去。
離他們幾十米外,黑暗中,有什么正緩緩靠近。
凝神仔細分辨,才發現,那是一隻飢瘦的老虎。
它枯黃的毛因酸雨浸濕,搭在只剩一副骨架的身軀上,腦袋耷拉著,卻依舊是沉思王者的姿態。
它曾應該是一隻很雄壯的大老虎,即使變成行走的骨架,也不減威懾,迎著酸雨,直面車隊,毫無畏懼和退縮,倒是全副武裝的人類中,有人因恐懼或頑劣,舉起了槍。
見狀忠姨立刻呵止,「行了孬種!沒了那把槍,你是不是當場就要被嚇得尿褲子?」他環視一圈兒,不見再有人舉槍,才又看向老虎,半是低沉半是悲切道,「……說不準,這就是地球上最後一隻了,被它吃了,不丟人。」
聽了這話,季方允忍不住樂,「得,老虎該開心了,這年頭還能吃上自助餐,就看咱們哪個能功德圓滿了。」
雨中,人類車隊靜靜看著曾經的叢林之王,看它無聲邁過草地,乾枯卻沉重的爪子碾壓地面,混沌的目光不再銳利。
最終,老虎穿過車隊,沒有停留,也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類,在寺廟門口,吐出最後一口氣,走完最後一步,到達此生最後一個目的地。
安眠於地上的老虎,薄得像一片磚瓦,仿佛他本就該在這裡。
一百八十秒,是他們和這條曾經存在的生命的相處時間。很多事件和研究表明,人類已經快失去難過的情緒或能力,為了生存,可以欺騙傷害,可以互相殘殺。
這隻老虎無法同人類交流,更別說情感基礎,但就是面對這樣一條生命的隕落,在場人類卻是長時間的靜默。
為地球失去了一隻老虎。
「喂喂!忠、忠姨!你們快看……是、是他嗎?」突然叫喊的人喚回了眾人思緒,他仔細分辨著雨幕中向他們走來的身影,「他、他怎麼了?是不是被什麼咬了?……他、他感染了嗎?」
支恰從後車窗看去,遠遠的,一個高瘦的身影正朝他們的方向走來,右胳膊以詭異的方式垂著,整個人好似被什麼拖拽,步履緩慢,在瀰漫著霧氣的雨幕中,像一具被提線拉扯操控的屍體。
他一步步走近,車隊中無一人出聲,直到他經過車隊末尾,確認是他後,忠姨才披著外套跑下車,詫異又焦急,「喂,小子,你還好吧?怎麼搞成這幅鬼樣子?」
余晝又走了兩步才停下,垂下一直抱著的巨大芭蕉葉,突然泄了口氣似得,仰頭向天空,任酸雨淋到臉上,閉眼感受著異樣的觸感。接著他慵懶又深長地一嘆,稍稍轉頭,眼睛睨向了支恰的方向,嘴角的癲狂笑意,挑釁得很純粹。
他臉上的擦傷不少,右手臂斷成幾節,已經完全不能動,而他的左腿,小腿骨幾乎從膝蓋穿出,暴露在外,正在流著血嗚咽。
短暫對視過後,余晝繼續向前,近乎艱難地走到寺廟門前,於老虎身前,放下芭蕉葉,蓋住它,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進寺廟。
見他進入,眾人也紛紛冒雨跑進佛寺,大殿角落,余晝正靠在牆面等他的專屬隊友。
忠姨瞧出了些什麼,但什麼都沒說。他們此次出門,沒帶醫療隊,更別說醫療設施,給余晝打了針止痛,他當即決定將人送回去,支恰是首要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