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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恰笑笑,踩上油門繼續跑,又把余晝晃了個夠嗆。
搬著斷腿坐起身,余晝忽然安靜,濕了毛的鳥似得,蜷起一隻腿在后座,低著頭拾掇著自己,不知是在自我安慰,還是又憋著什麼壞。果不其然,安靜了沒片刻,他突然悄悄歪頭掃了眼路況,接著就發力朝駕駛座踹去。
支恰不設防,整個人受力前傾,直接砸在方向盤上,喇叭的鳴響瞬時在空曠的荒野迴響。他眼前一黑,緊接著有了短暫的意識迷失,微不可查的間隙之後,喚醒他的,還是持續不斷的喇叭聲,只是等他睜眼,周遭卻立刻安靜下來。
靜得能聽到風聲,還有草地在陽光下的細微窸窣。
在學校里他的房間醒來,潔白的天花板下,支恰躺在鬆軟的大床,床頭柜上,擺著一隻眼熟的盒子,盒子旁邊,是一隻未來得及上漆的木質玩具車。
支恰坐起身,看見了明亮窗外的陽光,和煦燦爛,像是真正意義上夏季中的一天。
然後他聽到了一種不太常見的鈴聲,似乎正繞著建築環行,自下而上,清脆悅耳。花了幾秒鐘,支恰才分辨出,那聲音來自自行車的車鈴。
下床掀起窗戶,樓下的草地閃著細微的光。風吹過草地和攔網,兩三秒後,余晝完好地騎著自行車從樓後而來,風兜著他的衣擺,停在了支恰的窗下。
余晝揚起他那張完美的臉,沖支恰笑道,「你醒啦。」
支恰指尖划過窗外的牆體,接受到粗糙觸覺,下一瞬,他整個人忽然下墜,停下後,光影在他周身迅速重組。他已經來到一樓的禮堂的窗邊。
余晝跨著車沖他揮手,「來嗎,我們去兜風。」
任誰看都知道眼前的場景異常,支恰摸了摸臉,想著該如何從這場夢境掙脫。
「你幹嗎呢。」余晝失笑,扔下車跑到窗邊,彎身從窗口探頭進來,鼻尖蹭著支恰的下巴,「一起兜風去嘛,好不好?」
支恰垂眼,平靜地看他,「這是你植入的夢嗎。」
聞言余晝歪歪頭,似乎沒聽懂。
「讓我醒過來。」支恰拍了拍他的臉。
余晝忽然笑起來,黑沉的眸盯緊支恰,「看來你不喜歡,下次,我保證給你一個更好的。」
他話音一落,他們周遭的光便迅速黯淡,一切事物都在旋渦中扭曲消散,接著,支恰眼前又是一黑,然後,他在方向盤上醒來。
「你昏迷了三分鐘。」身後,余晝的聲音幽幽傳來,「你不喜歡太刺眼的東西,是嗎?」
後背隱隱作痛,支恰直起身,余晝踹得那一腳力氣確實不小,但不至於讓他失去意識。他活動了一下脖子,回頭看人,「你是怎麼做到的?」
在沒有任何設備的情況下,余晝竟然給他植入了一個夢。
余晝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這是我的天賦,我還有很多意外等你來發掘,記得保持對我的興趣。」他的樣子同方才夢裡截然不同,懶懶歪向一邊,又催促,「既然你醒了,我們能繼續趕路了嗎,我真的很疼。」
支恰沒再追問,踩上油門準備趕路,他一腳到底,卻發現沒有反應,又試了自動駕駛也未果後,才確定,車子壞了。
余晝在後排挑眉,「怎麼了?」
支恰沒理會,下車查看車況,掀開車蓋,內里損壞很嚴重,他們能把車從寺廟開到這裡都算是運氣好。摔回車蓋,他上下摸索一遍,又發現找不到自己的通訊器了。
他肯定自己把它放在外衣口袋,看向車內,他拍了拍車門,「車壞了,隨便聯繫誰,找人來接我們吧。」
余晝沖他擠出個假笑,「抱歉,我的通訊器在我掉進井裡時就已經摔壞了。」
從這裡到寺廟,步行大概要兩個小時左右,支恰伸手進車裡,找到自己的槍,「在這裡等我吧,我回去找人幫忙。」
「你又要扔下我。」余晝胳膊壓在腿上,手撐著臉,面無表情地吐了口氣,「你根本沒打算回來吧?」
支恰輕笑一聲轉身,「你可以跟上來啊。」
他走出沒多遠,當真聽見車門被暴力摔上。余晝拖著斷腿跟了上來,很是不滿地嘟囔,「沒必要走那麼遠回去找他們,前面不遠有流浪區域,我們可以弄到車,或僱人送我們回去,我去過那裡幾次,那裡的人沒什麼謀財害命的傳統。」
思忖片刻,支恰回身瞧了瞧他的腿,改變了方向。
如余晝所說,流浪區域確實距離他們更近,穿過一條充電隧道,零散但繽紛的迷你城市出現在他們眼前。建築之下,流淌著一條地下暗河,地下被打通之時本打算修建另一條隧道,當下卻被占下,做了地下集市。
掃描檢查過後,兩人才被允許進入,支恰這才知道,余晝左手食指的指甲,植入了他暗戶晶片。來到地下,余晝率先租了條船,去找流動醫生,處理他斷了的胳膊腿兒。
醫生昏暗的小帳篷里,支恰坐在地上等著,泥地略有潮濕,不時有什麼在泥土 下鑽動。透過半開的帳篷縫隙,他看到河對岸有燈光藝人的表演,他頭頂懸著一個巨大的全息影像,似乎是某個俱樂部的標誌,雙色的旋轉燈牌在他手中變換,發出滑稽歡樂的音效。
他身後,余晝躺在一張充氣墊上,腿被醫生掰得吱嘎響,醫用電鋸磨起的火星在昏暗中蹦跳,稍不留神可能就要點了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