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頁
支恰眉目淡然時,有種平靜的溫柔,「我以後也會出去很久,直到離開,這裡不是我的家。」
小夜遊神慢慢抬起頭來,看著支恰,似乎在思考他話中的意思。之後,直到支恰入睡,他都沒有再出聲。
第二天一早,支恰按照規劃時間,起床洗漱吃飯,然後準備出門。
當他走到門口,沉默了許久的小夜遊神又忽然開口,「支恰,先生說,他會在今晚十二點前回家。」
支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門卻沒有被打開。
小夜遊神又說,「按照先生的指示,你的外出時間不會再有人隨行,但你需要注射規定藥物,三天一次,保證生命安全。」
聞言支恰皺皺眉,「什麼藥物?」
小夜遊神不說話,控制嵌於牆壁的機械臂,推了一個玻璃瓶到支恰面前。
支恰並未多看,他知道這是什麼,漠然地伸出胳膊,配合著完成了注射。
他沒有搭乘公共懸浮車,選擇步行去往昨晚記下的地址,在星眠江方向。
並不意外的,他行走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已開始感覺疲憊,這是注射劑最顯著的反應,體力下降。而它的另一項作用,是抑制機體的活動,只要他做出強度過高的運動,或強制身體發力,肌肉和皮膚,都會像刀刻一樣地疼。
有了它,支恰確實不再需要隨行人員,他被無形地束住手腳,做不出什麼來。
之後,他花了小半天時間,才找到了那個複雜的地址,一個位於地下的深層建築。
即使生活在安全區,居民間也有著明確的等級制度。地下居所的入口是一扇老舊的拱形木門,進入後,利用簡易的手動電梯選擇到達樓層。
這地下建築非常簡陋,樓層間用寬大的石柱支撐,天花板因常年不見光在慢慢滲水,隨處可見的縫隙中擠滿蘑菇,空氣潮得人呼吸困難。
支恰找到相應的門牌號,敲了敲,但無人應答,他等了一會兒,沒看到本層的任何住戶,便先回到了地上。
地面,又下起了幾乎可以忽略的雨。附有青苔的石板路,更加濕滑。
支恰打算再等等,走到入口對面,靠在路燈下,盯著木門。
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眼前經過,忙於生計,找尋去處,或赴一場約會,總而言之,生活如常,無人意識到,幾個月後,他們作為曾經的幸運兒,大概率會被遺棄。
站了片刻,支恰的目光稍稍移開,透過小巷縫隙,看到了隔壁街道在白天熄滅的眾多招牌,然後他才反應過來,對面的街正是遊戲街,而他當下站的,便是昨晚看到的陰暗小巷。
總是陰天的九區,時間的流逝不好分辨,除了疲憊,支恰已感覺到雙腿的疼痛,但他站了只不過半個小時。
雨在悄無聲息間停下,這時,對面的木門忽然從內被推開,一個中年女人從中走出,邊走,邊往身上披著防水外套。
這還是支恰找到這裡後,碰上的第一個地下居民,他神色微動,立刻邁步跟上,準備詢問些關於研究者的情況。
那位女士走得很快,穿過一隊人流後,低頭轉入了建築後的小巷。
藥物作用下,快走對支恰來說都很吃力,他目光緊跟著女人,未注意突然湧出的一隊人,人群匆匆從他身前穿過,瞬間隔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等支恰鑽出人群再看,那位女士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默默一嘆,四下又搜尋一遍,確定無果後,便準備掉頭回門口。
他轉過身,正要走,身後卻忽然傳來跑動的腳步聲,來人跑得很快,未等他做出反應,已經衝上前,一把將他攔腰抱起。
被人大力擁著,支恰身體不由前傾,他下意識反抗,身體肌肉的疼痛卻先一步傳達,只掙著讓腳先落地。
腰上堅硬的觸感硌得他生疼,一下秒,冰涼的鏡面便貼在了他側頸,一同那熟悉到讓心臟發疼的氣息,也貼了過來。
支恰驀地失神,連著呼吸都停滯了,他狠狠愣了幾秒,不敢置信地緩慢垂頭,先看到的,是摟在腰間,槍黑色的機械義肢。
他遲疑地抬手,碰到冰冷的目鏡,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壓在他肩頭的那個腦袋,似乎在說著什麼,但因頭盔裝置,完全隔絕了他的聲音,只發出意義不明的嗡鳴。
熟悉的氣息就在鼻間,支恰眼睛眨個不停,牙齒發著狠地摩擦下唇,所有的疼痛都在證明,他沒有在做夢,也沒被任何程序入侵意識,他清醒的處於現實世界。
他深吸一口氣,僵著身體轉過身去,面對那個全副武裝,看不到一絲面容的人。
他很高,比支恰還要高出半頭,穿著深色工裝服和硬底靴。
支恰一時無所適從,指尖顫著,先去抓那人的胳膊,順著下滑,牽住他那隻還有血肉的手。
那隻手依舊好看,但不再是記憶中,植入了晶片的黑指甲,似乎連著整個指甲拔出,剛癒合不久。
支恰抓著他的手,又試了試,然後聽到自己沙啞顫抖的聲音,「小老鼠,是你嗎……」
余晝似乎一直在說話,但礙於嚴密的頭盔,沒有半個字流出,無奈之下,他只得一遍遍點頭肯定,然後再次用力擁緊支恰,力氣大得幾乎將人嵌進身體。
兩行淚快速掉落,支恰用力回抱住他,他忽然很感謝當下身體上的疼痛,因為這些,讓他真切地認識到,面前人是真實的,活生生在他眼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