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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隙拉長,支恰搖了搖頭,後又沉默片刻,才垂著目光低低出聲,「我會被無害化處理嗎。」
「這是最壞的結果,卻也是我不想看到的,只要你願意配合,我會為你極力爭取。」
支恰揚起滿是苦澀的嘴角,右手抓著左腕,拇指摩挲著最明顯的那條血管,「你說的對,不容易……我可以被剝奪物質,卻克服不了人類天性,我想見他,很想見他。」
「誰?」審訊官不動聲色地留意著他脖子上的測謊頸環,沒有異樣。
支恰眼神哀傷,嘆息幾不可聞,「我的愛人。」
「她在二十一區生活嗎,對你的行動是否知情……」審訊官話沒說完,耳後植入的通訊晶片,先接入一個只他能聽見的、生冷的聲音,沉著道。
「他在說謊。」
男人聽出這聲音來自支上校,他不知上校正在哪裡看著他們,面上不動,目光再次掃過支恰的脖子,檢測器依舊沒有變化。
他快速調整思路,「你被驅逐四年,期間一直算安分,為什麼會突然為了一個人,隻身犯險?」
支恰緩慢眨眼,「我可沒說他是一個人,你應該也知道,安全區每個季度分發給我們這些棄兒的物資遠不夠分配,僧多粥少,紛爭不可避免,而安全區外又嚴禁高等級槍枝器械,想活著,那就只能打安全區裡面的主意了。」
「為了武器?憑你自己?」審訊官不由懷疑,「你是否有其他同夥?」
支恰攏了把濕發,後靠向椅背,舌尖不經意掠過唇角,「這次來我得不到什麼,我只是運氣不好,還沒見到接頭人就被抓了。」
審訊官捕捉到信息,立刻問道,「接頭人是安全區內的人?你們平時如何聯繫?」
「他只告訴過我一個名字,我可以告訴你……」支恰似笑非笑,「不過,之後我想洗個澡,不用氣態消毒劑那種,我的鼻腔正在乾裂。」
審訊官肯定地點頭,「只要你說出有用的信息,你的要求會被滿足。」
支恰回憶了一下,「丹頂鶴,應該是個代號,不過我跟他說過,我不會為生鏽的鋼管買帳,他也保證過能弄到七八成新的貨色,這個範圍,已經縮小不少了。」
有了前車之鑑,審訊官自然不會完全聽信他的話,尤其像這種三句真一句假的供詞,更要花功夫仔細分辨。果不其然,不出一秒,上校的聲音又傳來,依舊重複那四個字。
他在說謊。
支恰注意到審訊官微不可查的眼神遊移,之後男人說什麼他都沒再理會,只環視三面鏡牆,仿佛鏡後有什麼東西。
隨後,他飛快伸出右手,識別到他的動作,毫無停頓間隙的,他手上的兩隻金屬環同時吸附,大力絞緊雙臂,慣性牽引著他整個上半身摔到桌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支恰,你想幹什麼!」審訊官嚇了一跳,他不知人為何突然動作,警惕地盯著人看,這時耳朵里卻又傳來上校的聲音。
支擇勉壓低的嘆息消融進通訊電流中,「結束審訊,檢查完,把腿還給他。」
審訊官一頓,還是依言起身,下意識看向桌下支恰空著的右腿褲管。
少頃,支恰雙肘撐在桌上慢慢抬頭,似乎對審訊會就此結束早有預料,他面帶笑意,卻有明顯的不悅,不知是不是摔疼了,然後他說,「長官,和你聊天很開心,代我向你那不存在的兒子問好。」
至此,審訊官才意識到,這場半途中斷的審訊,一直在由支恰主導。
之後,支恰被送進了為他準備的隔離艙。
在他看來,關押犯人的隔離艙就像裝在機箱裡的標本瓶。他所在的箱子,除了他還有兩個標本瓶,一個關著插滿管子長眠的老人,一個關著面色枯槁的無臂男人,一天裡,有十八個小時在承受精神刑罰。
不知是否有人交代了什麼,期間所有的審問都被停止。在隔離艙經過三天氣態消毒後,他才拿到了他的腿,被判定沒有任何功能性的義肢。
即使作為犯人,他的伙食也真的挺不錯,除了速凍玉米和豆子,甚至還吃過一次口感類似於麵包的混合物。
第七天時,他得到了洗澡的許可。
將支恰帶到淋浴間,看守他的士兵留在了門口。給犯人用的淋浴間破舊簡陋,倒不小,十幾個蓮蓬頭面對面立了兩排,水垢和鏽跡爬滿牆上小塊的瓷磚,明明是個澡堂,卻一股乾燥的灰塵氣息。
支恰獨占淋浴間沒多久,就聽見門口,由遠及近地傳來沉重的嗒噠聲。
高大健壯的身影悠閒靠近,男人身高近兩米,不僅雙手,腳上也戴著對金屬環。他在支恰斜對面站定,稍稍歪頭,躲開頂著自己腦袋流水的蓮蓬頭,目光毫不遮掩地盯著支恰的小兄弟瞧,後眨眨眼露出一個優雅禮貌的笑。
「好久不見了,支恰。」
支恰順著他的目光垂頭,輕笑,「你們,見過嗎,伯爵?」
旅鴿伯爵聳了聳肩,「沒有,但可以常來常往嘛。」
支恰搓洗著自己的手,目光又落在緊隨伯爵,穿戴整齊的士兵身上。
「啊,別介意。」伯爵沖他點頭示意,「這位是羅傑,一個盡忠職守,為人友善的小傢伙。你知道的,安全區裡的人總對我有些不好的看法,羅傑,就是證明我清白的最好存在,實在是我不能失去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