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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兩人不約而同地選擇冒這個險。
進入大廈,一眼望去多是藤蔓和多漿植物,空曠的大廳幾十米高,給了它們足夠的拔高空間。
大廳中央,堆停著許多專用於運輸的機器人,斷電斑駁,經年累月,多已被植物緩慢又強硬地拆分,將適合的零件作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用於防禦或攻擊。
避開因聽到聲響就噴射黏絲的橡膠草,兩人找到電梯,按下按鈕,意料之中的,早已故障。
余晝狀似惋惜,「看來我們運氣不太好。」
支恰刮掉刀刃上的綠色粘液,把它別回腿上,摸出腰間的槍,快速朝步梯走去,輕巧地撂下一句,「你可以在這裡等我。」
「……你要丟下我一個人?」余晝倒吸一口冷氣,立刻跟上,緊貼在他身後,小聲嘟囔,「我只是看著很厲害,實際心理素質並不好,十八歲之前都還要開燈睡覺的。」
樓梯上,不意外的也早被植物占領,封滿樓梯間。從十幾層開始,開始接連出現動物屍體。它們應該起著傳播作用,將不擅長攀爬的植物種子帶往高處,之後又因植物毒性而斃命。
兩人一口氣爬了三十幾層,植物種屬在升高間漸漸過度。在三十七層轉角處,他們同時察覺到了環境濕度的變化,且鞋底濕黏,一陣鑽鼻的腐腥氣。
放慢速度,小心地登上三十八樓,兩人面前赫然出現了兩株綠莖紅須的巨型茅膏菜。
它粗壯的主莖觸頂後繼續橫向生長,兩株交匯形成一座拱門,蠢蠢欲動的紅色腺毛上掛著拳頭大小的晶瑩粘液,將樓梯口堵得密不透風,像是一張永遠飢餓的血盆大口,眾多昆蟲和鳥類被粘附在其腺毛上,待其靜靜分解。
當下,這兩株毛膏菜正在享用大餐,一隻毛皮發亮的黑色山羊。
它被粘住,懸在樓梯口中央,大概因為口感不好,質地堅硬的山羊角被腺毛移開,它的身軀已經被消化了大半,剩下四肢和頭顱,澄黃色的橫瞳虛望著遠方。
「這種消化酶,分解我們大概也不超過一星期。」支恰用地上的羽毛試了試粘液,下了定論。
「那它今天沒口福了。」說著余晝脫下外套,抬手蓋在就近的粗莖上,然後一擼到底,薅下一大片葉子和腺毛,給他們薅出了一個缺口,然後對支恰做了個請的手勢。
接收到異動,毛膏菜不由收縮退卻,給缺口空出了更大的位置,足夠兩人在不碰到粘液的情況下鑽過去。
支恰率先通過,余晝緊跟著彎腰邁腿。
就在這個瞬間,直起身的支恰,卻看見缺口邊緣的葉片和腺毛快速移動,聚集起來,如一隻猩紅的利爪,正瞄準了余晝的腦袋,蓄勢待發。
抽刀已來不及,他快速舉槍,對準那簇腺毛的同時,伸手將余晝拽了過來。只是他用了太大的力氣,也低估了那人的重量,在余晝撞上來的那瞬,一時沒能穩住,兩人雙雙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粘液和碎葉應聲飛濺,掉落在兩人周身。余晝哀嘆一聲,從支恰身上坐起來,甩掉胳膊上的葉子,立刻去看身下的人。
很不幸,支恰被腺毛砸到,只是極少量的粘液接觸,就已讓他暴露在外的皮膚燒灼發紅,只看外表,無法判斷是否會有更嚴重的狀況,比如毒素疼痛。
余晝擰著眉頭,拉過他的小臂查看,觸手皮膚有些燙,他看似擔心,卻壞心眼兒地按了按最紅的地方,「疼嗎?我們……」
他話沒說完,先狠狠挨了支恰一拳,從他身上栽了下去。
余晝扭回頭,可憐兮兮地揉著臉頰,「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擔心你……」
接著他又挨了第二拳。
支恰按住自己的胳膊,「對不起,創傷反射,實在忍不住。」
余晝蹭掉鼻底熱流,眨眼笑笑,「理解。」
毛膏菜的進化方向已不止體型,儘管剛感受過它的危險,兩人還是驚嘆。好在之後的樓層,他們沒再碰上生長比之密集的植株。
爬到一半的時候,視線依舊有大片遮擋,樓梯卻戛然而止,根據建築構造,他們要通過一條長廊,走另一側的樓梯才能繼續上行。
因此,他們穿過了昔日的辦公區,看到了植物代替人類,生根在辦公椅上,絞著咖啡杯,用書籍碎片裝點自己。
又費了些時間,兩人才登上了頂樓。能看得出來,這裡已經經歷了多次搜尋,有價值的東西多已搬空。他們找了視角最好的位置,研究著整片叢林。
即使站在最高點,眼前的幽綠迷宮也不見盡頭。
「他們的方向不太妙。」居高臨下,看著左手邊的怪樹區域,余晝說。
他所說的,是康博他們的方向,支恰點了點玻璃,平靜道,「我們走這裡,趕到河的位置就差不多了。」
再過兩個小時,天色就會暗下來,他們必須加速走完剩下的路程。
出了大廈,他們按照記憶點行進。走出沒多遠,身後卻忽然發出轟隆巨響,接連不斷,引得大地晃動,幾乎讓人站立不穩。
回頭看去,方才還聳立的高樓正在逐層快速坍塌,堆積的老藤在高空無意識地揮舞顫動,猶如邪靈將人拽入地下的鎖鏈,騰起塵土,驚擾飛禽。
常年超出承重負荷,他們的到來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轉瞬間,穿雲的建築就變成了一堆瓦礫,在茂盛的綠植間,變一座難看的墳場,埋葬了其中植物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