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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後支恰睡了整整一天,醒來時還是傍晚,雨也還在下,空氣潮濕。起床後他找到放在桌下的半瓶酒,拎著坐去了窗口。
他們所在本種著幾百畝葡萄,當下只剩一片荒原,毛線球似的龐大傳輸管道無聲立於半空,不遠處曾作為地標的白塔風車也生鏽變形,且已有被瘴氣沒過的趨勢。
喝了口酒,他想起兜里的東西。被抓之前,他在通緝屏下看見了幾棵擬態的電子芙蓉樹,他順手卸了一塊下來,給有收集各色元件嗜好的雙胞胎。
「捨得醒了?」
尾音上揚的男聲響起,支恰側頭,來人已靠在了門邊,一雙多情的眼微挑著看向他,短款皮夾克下,裸露的腰線若隱若現,渾身上下只寫了倆字。騷包。
「旅途愉快嗎?」說著季方允走近,看過支恰的表情,靠在窗邊又問,「怎麼,那倆暴力天才惹什麼麻煩了?還是……在安全區出什麼事兒了?」
支恰只搖頭。
察覺他並不想詳談,季方允也不多問,轉而正色道,「寶貝兒,咱們之前說好的,等你回來就做決定。」他掃了眼窗外望不到頭的瘴氣,「不出一個月,這玩意兒肯定會吞沒酒莊,到時候想跑也晚了,我統計過了,願意走的,不會超過十個。」
這個數字支恰不意外,依靠地下的存酒,他們可以交換到很多東西,如果沒有這不長眼的瘴氣,他們可以存活很久。
可惜,瘴氣確實不長眼。現階段,只是瘴氣邊緣在靠近,他們還可以勉強進出,但等被它全面包圍後,進出在瘴氣中迷失方向,或不慎吸入,都是送命的事情。
不過,就算選擇搬離,格局冗雜的孤兒區,想找個安身之所,也是難事,一不留神兒,還是送命。
不難猜,那些不想離開的人,多數在賭,賭他們能交換到足夠的物資,用以封閉留守,還賭瘴氣會在物資耗盡前離開。少數的,是真的受夠了外面的生活,死也想死在酒莊。
「瘴氣半徑幾十里,就算運氣好,之後每天都是順風天加速瘴氣離開,但幾十個人,每天的消耗,外面每時每刻都在變,我不覺得他們能交換到足夠的物資,更不覺得他們運氣會足夠好。」季方允話說完,窗下先隱隱傳來竊笑。
支恰都不需看,轉手將粉色元件扔出窗外,應有的落地聲沒出現,倒是接住元件的雙胞胎,笑嘻嘻從窗外探出頭來。
兩人齊道,「我們也走,新家找好了嗎?」
支恰笑著沖季方允眨眼,「我也跟你走。」
季方允無奈,點了點他的胸口,「是我們跟你走,不過地方我確實有個提議,枯林北邊兒的遊樂場,還算安全,現在那裡的人是學校那幫人分支出來的,不算蠢,也有意填充勢力,可以觀望。」
「枯林?」枯林離他們不算近,交集也少,支恰揉著納提的腦袋,別有深意地看季方允。
季方允不以為意的,「那個首領不錯,睡過了,夠勁兒。」
雙胞胎在一旁聽著,不由好奇,「等瘴氣走了,我們再回來嗎?」
季方允聳聳肩,但沒說話,因為誰也不知道。生死前,不舍就像一縷煙,不等吹自己就散了。
支恰想了想,「聽你的,就下個月,走的時候按人頭帶走我們的東西。」
聽他這樣說,季方允立刻有些不太樂意,「沒有你就沒有他們,我們多帶走一些東西,不會有人有異議。」
「省些力氣而已。」支恰笑著轉向雙胞胎,「對吧?」
兩人精從不涉及分歧,互相遞了個眼神兒,飛快跑走安置他們的新收藏去了。
轉眼到了下個月,瘴氣湮沒白塔風車,酒莊封門封窗後,包括阿佘在內的五人告別了隨處雕刻著葡萄圖騰的建築,向枯林駛去。
遊樂場外那圈兒枯林,本是片松林,如今只剩一根根枯脆的樹幹,像無數釘在木板上雜亂的釘子。至於遊樂場,多數設施還完善,只是電力不足,還是擺設,但起碼看著,有種子虛烏有的快樂。
如季方允所說,遊樂場確實很歡迎他們的到來,首領也大方,給五人安排了一個大倉庫當住處。
對於搬來遊樂場,最高興的當屬司洛特和納提,安頓下來後分秒不停,翻遍倉庫每一個木箱,在一堆沒用的機器中找到一捆鋼索。
只等雨停,用其綁一個鞦韆,有他們自己的所有物,才算真的落戶。
自從搬來,支恰就少見季方允的人影,這天大半夜,人不知又從哪兒躥出來,讓支恰去枯林瞧瞧雙胞胎。
雨停了之後,那兩人拎著鋼索直奔枯林,打算挑棵最高的樹,做高空鞦韆。支恰到時,只見滿林折斷倒塌的枯乾,司洛特和納提躺在地上,明顯的不高興。
「我們不喜歡這裡。」見了支恰,兩人齊道,「我們要回去!」
支恰扔了兩塊碳水凍給他們,哄著,「明天選一段高度合適的軌道,把鞦韆掛在上面,好嗎。」
被驅逐在外,絕大部分人靠這種口感惱人的食物度日,即使厭煩,也不得不靠它挨過飢餓。這兩塊是他們今天的份額。
直到支恰保證明天會陪他們弄好鞦韆,兩人才不情不願地爬起來,乖乖跟著回遊樂場。
安撫雙胞胎向來是他們的大事,支恰想著鞦韆入睡,乃至第二天被爆炸聲震醒,都以為是雙胞胎叫他起床的小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