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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支恰曾看過的照片。
十幾個年輕人站在飛船前,穿筆挺的特戰隊作戰服,配專屬槍枝,裝備整齊。照片中,余晝站在第一排左數第三個,個頭在其中不算出挑,臉卻是最稚嫩的,漂亮的娃娃臉,眼神又倔又野,嘴邊微不可查的笑意,開始有意藏起傲氣。
下一條影像,時間被拉回曾經的冬季,東亞軍區下了十幾年來最大的一場雪。訓練的間隙,余晝爬上了基地高牆,坐在牆上,眺望遠處。他的身影很小,是其他人從遠處拍的。
支恰看不到余晝所見的景象,只記得,余晝所屬基地建於山頂,向下眺望,大概能看到整個城市的雪景。在他分神想像間,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引回了他的思緒。
拍攝者踏著厚厚的積雪向余晝靠近,邊喊道,「嘿!隊長!回頭,幫我錄個新年祝福!」
余晝沉浸在雪景中,過了兩三秒,才在和煦的冬日陽光下回頭,痞痞地敬了個禮,露出燦笑,大聲道,「大家,新年快樂!」
「停!」支恰忽然出聲。
接收指令,小夜遊神即刻實行,影像畫面停在余晝的笑臉上。
看著眼前的畫面,支恰嘴角也不經意輕輕揚起,這時的余晝已和後來高度重合,笑起來的模樣,眉眼中的情緒,和收放自如的氣息。
這所有的影像,都以全息的方式呈現在支恰面前,讓他仿佛置身那場比賽現場,仿佛和余晝一同經歷大大小小的節點和喜怒哀樂,仿佛一直在參與他的人生,在他的身邊。
因捕捉到支恰類似愉快的表情,小夜遊神好奇道,「他是你的朋友嗎,支恰,以我的審美來說,他很英俊,可惜你已不能介紹他給我認識了。」
它說完,立刻看到支恰類似愉快的表情消失了,於是降低聲調,繼續說,「這裡還有許多文字信息,是否繼續展示?」
支恰點點頭,瀏覽著接下來的文字信息。
只是,叫余晝的人實在太多,眾多信息中,能完全確定關於他的寥寥無幾。可支恰還是全都看完了,直到小夜遊神催促他該休息。
支恰洗了個澡,頭髮未被烘乾就出了浴室,默默坐到床邊,輕輕開口,「那些影像和照片,幫我存好。」
小夜遊神不知道支恰的情緒為何比之前更糟糕,只能回道,「好的。」
房間就此靜下來,片刻後,另一個聲音通過屏幕傳出。
通訊的那頭,霍汲幾不可聞地先嘆了一聲,才道,「很晚了,怎麼還沒有休息。」
支恰未出聲。
霍汲應該正在走路,腳步聲低沉緩慢,伴著他手杖點地的聲響。他並不在意支恰的冷淡,就像對著某個有記錄功能的儀器,少有起伏地說,「我想你應該有所耳聞,安全區在之前,就已安排了一批專業人員,做登月生活實驗,這是遷居月球計劃的初始,就在剛才的會議上,這個計劃已被完全敲定,會於三個月後全面實施,人類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霍汲的聲音像從遠方來,縹緲失真,他依舊在粉飾太平,支恰卻忽生一種感覺,他總在和萬事萬物,失之交臂,一切本都可以不這樣,但在一次次時間縫隙的裂痕下,還是變成了這樣。
支恰維持坐在床邊的姿勢,戳破平和的假象,「……是嗎,那麼,有多少人能登月,登月後又要在月球上睡多久呢。」
霍汲以短暫的沉默掩下詫異,輕輕笑了笑,「即使在外面,你的消息也那麼靈通,我可以綁定一個額外名額,我和擇勉商量過了,由我綁定你。」
話音落下,支恰所在房間,關了許久的門忽然被推開,霍汲慢慢走了進來。即使在支恰面前,他也依舊穿著長袖的軍裝襯衫,不會露出更多皮膚。
對於霍汲身體狀況的頹態,支恰有所推測,他植入了太多植入體,早已超出身體負荷,現階段,是已開始出現反噬。
他幾步靠近窗邊,看了看外面,才轉身面向支恰,「我們確實需要休眠,人類需要一個時機,而在各方努力下,月球的入住率提高到了0.5%。」
支恰,「什麼時機?」
「重新和地球契合的時機。」
「那這個時機,要等幾百年?幾千年?還是幾億年?」
霍汲這樣精敏的人,自然聽出支恰言語中的譏諷,但依舊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經過多方專家的研究,結果是人類很幸運,只需九十年,地球就能恢復到人類適宜生存的狀態,這期間,我們要做的僅是沉睡,等待。」
「你怎麼能確定,我們會被喚醒?」
「我們的科技資源值得信任,而地球,會留有仿生人駐紮,經過改造,它們的配置足以支撐它們運行兩百年,它們會按照指令停留在執行區域,當檢測到環境達標,就會提交信號,當信號區域覆蓋達到75%,我們就將被喚醒。」
「沒錯,我就是在問,你怎麼能確定,我們會被喚醒?」
霍汲揚了揚下巴,「當然不會留下自主意識過高的那些,會排除一切不穩定因素。」
支恰笑著搖頭,「你知道我什麼意思,被留下的人,才是最大的不穩定因素,難不成,休眠計劃開始,還要伴隨一場,名為人類時機的屠殺?就算有一場屠殺,近一個世紀,安睡在月亮上,在睡夢中成為宇宙碎屑,也是人類的時機?」
霍汲看了支恰一陣,神色游離,「你從前,從不會這樣偏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