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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這樣說,支恰冒出些笑意,因為想起曾經的自己。他也曾被這樣處罰過,大冬天的,在室外光著上半身澆冷水,冷水澆下來,液化的氣體肉眼可見,蒸騰升空,仿佛靈魂也一併蒸發了。
「我從不喜歡他們,只剩我一個後……卻再也忘不掉他們了。」從圖像上轉開目光,余晝收起眸中閃過的哀傷,轉而默默看向支恰,小心懇切,試探道,「如果我們能走出這裡,你能不能……別再生我的氣了。」
他知道自己該說更多,但因不擅長道歉而忙亂,「之前是我不好……我知道的,我不該把這些歸咎於你,我知道我錯了……我的記憶可以任你看,所有懲罰我都接受,或者,或者你給我一個機會,我們重新相處,玩兒別的遊戲,更有趣的,好嗎?」
生氣嗎,支恰這樣想著。
或許他有過剎那的惱怒,但轉瞬即逝,與其說是生氣,或許厭煩更貼近些。
他厭煩他的過往,厭煩它的存在,厭煩它可以被擅自揭開。生活已不再能稱為生活,他厭煩的一切卻還周而復始地圍繞著他。
他本以為余晝會更有創造性,但讓他感到不自在的方式,卻和其他人如出一轍。
這讓他有些失望。
當下,余晝揭開過往展示給他,意圖化解他們之間所有心照不宣的仇恨羈絆,他能會意到其中的坦誠,但僅此而已。
於是支恰實話實說,「我沒在生你的氣。」
誰知,這話倒讓余晝的情緒瞬間跌底,心也涼了大半,他自己不願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支恰還真就一點兒都不在乎他。床上,他是支恰柔情蜜意的伴侶,床下,卻只是個隨機匹配的玩伴,且遊戲可以隨時叫停。
一個瞬間,余晝腦海中閃過諸多念頭,卑鄙的,惡劣的,更加背道而馳的。但不出一瞬,那種種惡念,又被他自我瓦解。
在支恰這裡,這些行不通。
而他想要支恰,像對仲鳴風那樣,對他笑。
「……那就好。」余晝咽下情緒,眼睫在暗中輕顫,說著,輕輕抬過支恰的左腿,「起風了,晚上還是有點兒涼,我能抱著你睡嗎,這樣腿可以放在我身上,會舒服些。」
支恰沒有拒絕。之後余晝在他耳邊不停說些有的沒的,生生把支恰說得困了。
他們周遭的枯樹只剩中空的樹幹,夜風吹過,發出異響,可謂詭異,又算得上悠揚。看著支恰入睡,余晝才閉上眼睛。
等他再睜眼時,天色已經大亮,懷裡空了,擋在入口的樹皮也不見了。
余晝心裡一緊,飛快探身出樹洞,借著高位搜尋,「支恰!支恰你在哪兒!」
他的叫聲驚起一片休憩的野鳥,一個停頓後,右手邊不遠處傳來支恰的聲音。那人似乎坐在地上,晃了晃身邊的藤莖,示意自己的位置。
余晝以最快速度趕到他身邊,小聲抱怨,「你怎麼出來了,也不叫醒我,你的腿不能走動……」
他話沒說完,支恰先遞了東西到他嘴邊,「張嘴。」
余晝不疑有他,乖乖張嘴吃了那半個拳頭大的植物屍體。
見他吃了,支恰的手又立刻捂住他的嘴,余晝不明所以,卻在咬破外皮的那瞬間明白過來,支恰這是防止他吐出去。
他從沒見過這種植物,看著像是沒長刺的仙人掌,皮很薄,汁水豐富,起初只嘗到微微的酸,後續卻是讓頭皮發顫的澀,不可抑制地在口腔內攪合,直叫人想伸手進去撓一撓。
看人皺著臉把東西咽了,支恰才回,「你睡得太死,就沒叫醒你,想保持體力,我們要補充養分,這種植物很少見,沒有毒,汁水豐富,也很有營養,就算這麼難吃,遇見它也算我們運氣好。」說著他又切下一瓣,遞給余晝。
余晝吐完皮後還呸個沒完,偏頭躲開,「……我寧願挖蚯蚓吃。」
支恰指了指一旁挖開的洞,「我試過了,這裡的土壤並不適合你的小零食生存。」
余晝臉色還很難看,「我還不渴,我可以堅持。」
支恰沒再逼他,把東西扔塞進嘴裡。他咀嚼的時候,余晝就那麼看著他,即震驚又懷疑,還帶些佩服,支恰覺得他此刻的神情實在好笑,忍不住朝人勾了勾手指。
余晝以為支恰是想站起來了,剛湊過去想扶他,一隻冰涼的手先撫上了他的臉,唇也順勢貼了上來。
分開時,支恰被余晝緊緊按在懷裡,「這樣是不是好一些?」
「嗯……」咽了純天然蔬果汁,余晝眼睛提溜亂轉,「我可以再吃一個。」
支恰哼笑,匕首從他們中間探出,「自己削皮。」
之後,為了凸顯自己的乖巧,余晝還是和支恰一起,皺著臉吃光了那一小簇植物,且心情大好。
因為支恰吻了他,不管初衷是什麼,親吻就是親吻。至此他還挺歡喜,覺得支恰嘴上雖然冷漠,但心裡總歸對他還是有感情的。
而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才陸續認識到,自己想太多了。這不生氣,可比生氣嚴重多了。
第35章 「我想你活著。」
在叢林穿梭的第四十二個小時,沒有藥物,支恰的腿還是沒能避免感染。
他們都很清楚傷口感染會導致什麼,情況陡轉直下,朝著最惡劣的情況轉變。
無法辨別哪種植物有毒的情況下,他們不敢貿然碰運氣,期間他們碰到過幾隻野兔,在鋒利的叢林裡奔跑,人類不占優勢,且格外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