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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狄音立馬打掉他的手,又連補幾槍,即使這樣,屍體依舊輕微扭動,只在腹部流出少量粘稠的綠色液體。
鬆開人,余晝撿起玻璃碎片,上前踩住還在晃動的胳膊,利落剖開屍體的脊背。
看著因此暴露的內部,在場人無一不倒吸一口冷氣。
躺在他們腳下的,已算不上一具屍體,整個軀體,只剩一副皮囊,器官骨肉全都啃食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生長在其中的植物,纏繞茂盛,細枝芽葉布滿每一個角落,連十指的空隙都沒放過。
「這、這他媽把人當花盆呢……」震驚過後,有人出聲,聲音因不適而輕顫。
狄音也剖開一具屍體,看到同樣的內部景象,轉而看向陷入沉思的余晝,「他們是不夜城的人嗎,怎麼會這樣?」
「應該是了。」方才余晝就有留意,這幾人的脖頸處,皮膚皆有開口。大概是反對叛變,先被自己的同夥滅了口。拋屍在這裡後,不知怎麼又被植物鑽了空子。
他站起身,吩咐手下,「綁好,搬上車,帶他們回去。」
費了些功夫,一行人才將這些不安生的植物人都弄上車,然後直接回了學校。
來回一趟,時間已至傍晚,植物清理的工作只剩一小部分,他們停在了大門口,要去實驗室,必定經過圍欄。
下了車,在分散的人群里,余晝一眼就捕捉到支恰的身影。大概因為敏銳,支恰幾乎同時察覺到身後的目光,他側身抬眼,準確無誤地對上了余晝的眼睛。
傍晚的橘光透不過細霧,低沉又睏倦。
短暫的靜默後,兩人又同時轉開目光。支恰回身繼續監督雙胞胎的工作,余晝拎著植物人走向實驗室。
地下實驗室內,對於突然闖進來的幾人,博士先是牴觸,看清他們手上的屍體後,又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在他們的敘述下,博士先辨別了皮囊內的植物科屬,記錄測量後找到根莖,小心地剪取了一截,置入觀察缸內。轉身回到角落屏幕前,飛快設置了初始生存數據,他又回到觀察缸前,盯著缸內的植物看。
他的操作一氣呵成,蓬亂的發遮擋在眼前,也掩不住眼中少有的光。
他身後,DK一直坐在牆邊,若不開口說話,看著就像個擺件。這些天來,他已經吃不下東西,好像只要吞咽,就會連著舌頭一起下肚。他早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唯一的掛念,就是博士。
在他看來,博士似乎陷入了某種困境,真正的思想困境。他明知門後就是答案,卻選擇原地徘徊,甚至為開啟大門製造難題。
DK看著攤在地上的軀殼,開口前先長久吐氣,「植物殺人,並吃空了他們?」
余晝目光也垂在地上,「能確定的只有,他們是死後才被找上的。」
DK思索著,「它們的進化日新月異,大概是等不及要消滅人類了……」
玻璃缸的冷光下,博士完全屏蔽了他們的討論,只看著缸內逐漸舒展的植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分化變異,不同科屬有不同階段,眼前這株,顯然是變異中的佼佼者,它有行動力和自己的思維,是自然界又一偉大壯舉。
它的種群已足夠強大,但不知為何,博士卻覺得,它並不想與人類為敵。
一個奇怪的想法幾乎瞬間在他腦海里浮現。
它想要交流。
想將某些訊息傳遞給人類。
四年的時間,不足夠讓它們的理解力也得以發展,它們大概誤以為變成人類的模樣,便可以和人類溝通,就像植物間傳遞信息的方式。
他要知道,它們想表達什麼。
之後博士也依舊一個字沒說,余晝幾人離開了實驗室。
地面上,他再次和支恰擦身。
而這次,他們連對視的停頓都沒有,余晝走進主樓,通訊器突然跳出無需權限的通話。
影像先是一片漆黑,隱隱有窸窣聲傳來。余晝掃過屬於luella的代碼,搓了搓眉尾,壓下不耐,「怎麼了,說話。」
畫面又保持了幾秒黑暗,隨後便出現一雙染血的皮靴,因皮靴的主人一直擋在鏡頭前,才會持續黑暗。隨著人走開,他身後的畫面完全顯露出來。
本排列整齊的鬥魚走廊,在影像中已化為烏有,遍地的玻璃碎片上,各色鬥魚靜靜躺著,水中飄逸靈活的尾鰭坍塌干皺,完全失去光澤。
除了鬥魚,精心延續著它們生命的主人,也靜靜坐在玻璃碎片上,背靠魚缸框架,同樣沒了氣息。血液從她額頭的孔洞流出,經過鼻尖下顎,又蜿蜒至胸口,像條將人一分為二的紅線。
染血的皮靴再次出現在畫面,他故意踩上鬥魚的屍體,細微卻惱人破裂聲噝噝啦啦地傳過來。畫面上移,他人出現在影像中。
還是那副異形頭盔,他抱著一個拆下的醫療機械臂,優哉游哉地開口,「又見面了,余晝。」
余晝盯了他一會兒,平靜道,「鬥魚池,招惹過你嗎。」
對方笑了笑,將機械臂扔到luella身上,撞歪了她的屍體,「下一個,就是你了。」
影像消失,空曠的大廳,余晝站了半晌才動彈,垂下的手指摩挲。
「或許……我該出去避避風頭,躲得遠遠的,讓誰也找不到。」他慢慢說著。
暮色微光已照不到余晝腳下的地面,偌大的學校忽然落入平靜,定格了一瞬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