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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梳著頗顯雍容的百合髻,厚厚的烏髮堆在兩側的頭頂梢,還各插了兩支大大的珍珠串成的牡丹珠花,竟讓人有種脖子恐怕撐不住頭的錯覺。
這女孩小瓜子臉、墨黑的圓眼睛、小小的鷹鉤鼻子、薄薄的嘴唇。若不是她妝畫得太濃了些,又瞪著眼睛、撅著嘴,應當是頗有幾分嬌俏的。
青嵐目測,這位全套小小的娘子比她矮了一個半頭,正仰著脖子瞪著她,一副要給她點深刻教訓的樣子。
青嵐差點氣笑了。
她想起薊州衛衙門栓的幾條狗,最小的那隻吠起來最凶。
不過小狗見她笑,倒更生氣了。
「問你話呢,你怎麼這般蠢,路都走不好?」
很少有人這樣說話,青嵐竟被這話勾起了從前的一點記憶。
她仔細端詳這人的臉,忽然覺得和小時候在祖家見過的一個人重疊起來。
那時正是寒冬臘月,她和慶安去給守在靈堂的父親送熱飯,二人抄近路,踩著花園裡干黃的草地走。
一旁的小路上有個女孩兒正在微微結冰的小路上低頭走著,步子又小又慢,很是小心。
她們姐弟才走了不遠,便聽那女孩子叫了一聲倒在地上,遠遠地見是另一個女孩兒和她倒在了一起,壓到她身上。
「你怎地這般蠢,路都走不好?......我娘說的真沒錯,真是娘蠢蠢一窩。」壓在上面的女孩兒不過八九歲年紀,卻張口就罵人,還罵得理直氣壯,不明就裡的一定會以為是人家撞的她。
青嵐那時對幾個姐妹還分不大清楚,卻對這個罵自家堂姐妹的女孩印象深刻,後來一打聽才知她是四叔的嫡女沈常櫻。
今日真是好巧不巧,同樣的事、同樣的人竟然讓她遇上了。
她咧嘴一笑,露出整齊的貝齒。
「是常櫻妹妹吧,這麼些年還是老樣子。」
常櫻愣了一瞬,這話什麼意思,怎麼這麼不順耳?
來沈家串門的女孩、太太們都誇她越出落越美,女大十八變什麼的。那這人說她「還是老樣子」是怎麼個意思?
青嵐卻是片刻也不停留,繞過她們主僕二人,直接往裡走。
「唉你誰呀你,撞了我還不道歉?」沈常櫻叫道。
惹完她就走的,還從來沒見過。
青嵐聞聲停住,扭頭看回來。
這要是在以前,只消片刻,她就能幫她認清到底是誰撞了誰,誰該給誰道歉。
不過如今她初來乍到,還是得先把爪子收一收,等摸清了情況再說。
她微眯著眼睛想了想: 「嗯,家裡的排行大概沒把我排進去,不過不論怎麼排,我都比你大,你叫我姐姐就行了。」
常櫻自然不肯叫她姐姐,翻了翻眼睛道:「……你是鄉下來的那個?沈什麼蘭的?」
青嵐:「……」
「我們才不是……」紫雪忍不住衝口而出。
剛才人家罵她們不長眼睛、罵她們蠢的時候她都沒這麼氣過。
畢竟,她長這麼大,從來沒被人叫過「鄉下來的」。
在厲城姨太太那兒,珠兒、墜兒見了她都會感嘆「薊州來的姑娘就是不一樣」,還總拉著她問薊州的姑娘們時興帶什麼頭花、穿什麼裙子、梳什麼樣的髮髻。
什麼叫鄉下來的,紫雪氣得太陽穴直突突。
常櫻仍是抱著臂看著她們:「怎麼了,既然不是京師,那不就是鄉下,我哪說錯了?」
青嵐被她說得愣住,居然一點都不生氣了。
「妹妹還真是博聞強記,姐姐自愧不如。」
說罷便示意紫雪隨她進去。
常櫻眼睜睜地看著這個鄉下姐姐的下巴從比她頭頂還高的地方划過。
「哎我問你話呢!你是不是那什麼蘭的?」
其實不用問她也知道了。前兩日母親說起過,上個月大伯父從鄉下帶回來的那個沈慶安還有個姐姐,是她的堂姐,她們新死了爹,所以要住過來。那這個一身素服、麻裙的必是那個堂姐了。她只是不習慣有人忽略她的問話而已。
沈家的女孩兒,除了那個整日裝仙女的沈常清之外,誰見了她不是陪著小心。
「采荷,鄉下人都這樣說話嗎?」
丫鬟采荷正在給自家小姐拍打裙角上沾的灰土。
平日裡她是最愛火上澆油,不怕事大的。不過此時情況特殊,她還有自己的盤算。
「小姐,咱們今天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待會學堂可就放學了,咱可別給耽誤了。」
常櫻好似是心裡有根弦被人猛撥了一下,彈出了好一陣悸動。
她方才匆匆地給祖母問了安,還扯了個謊,說要回去好好念書,這才及時地跑了出來,不就是為了抓住今日這個機會麼。
「你說的對,快快快,快跟我過去!」
主僕二人一路小碎步地跑遠了。
月洞門外終於又安靜了下來。
這片空地的南側是三間小小的抱廈廳,抱廈廳依附著沈茂的倒座房。
有一主一僕從抱廈的廊柱後繞出來,望著常櫻二人漸漸遠去的背影,半晌沒有聲響。
作者有話說:
6.12加了四五個自然段都在靠前面的部分里
註:她們家只有老夫人和大夫人的老公有足夠的品級,所以就她倆有資格稱夫人。——————————感謝在2023-06-09 21:58:48~2023-06-10 21:31: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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