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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 黎項正好不容易吐出了一口濁氣, 一副認命的神情。
「……我早晚讓你們害死。」
見就見吧,說幾句就把許四打發走。他這老太婆為了女兒的婚事已然昏了頭了, 他怕他再不去見許四, 老太婆就要叫女兒隔著屏風去偷偷地相看了。
他站起身來想了想, 既是裝病, 總要裝出個樣子來, 便將身上的紵絲直身換下, 穿了件居家的道袍,頭上只戴了網巾,斜斜地靠到引枕上,才命人去請許紹元。
許紹元帶著徐智一同進來,讓徐智將見面禮交給黎家的下人。
黎項正托著腦袋微眯著眼打量他。
平心而論,許四也的確是丰神俊貌、器宇不凡,難怪老太婆生出那些心思來。只是此人年紀輕輕的就心思深沉,讓人捉摸不透。他可不要這樣的女婿。他要找也得找個聽話的、好擺弄的才是。
「聽說閣老身子有恙,不知是哪裡不舒服?找大夫瞧過了沒有?」許紹元走到塌前,關切地問道。
黎項正還未說話,先咳嗽了兩聲,向許紹元欠了欠身。
「……勞許四爺掛心了,老夫這就是年紀大了,稍微吹了點冷風就頭疼還犯困。」
他一副眼皮也不太撐得住的樣子。
「原來如此,閣老乃是朝廷肱骨,可千萬要保重身體。說起來,其實家母也常有類似的症狀,晚輩身為人子,今日來是想厚顏向大人求些強身健體的方子的。」
「許四爺說笑了,老夫若是有這樣的方子,又何至於此呀?」
許紹元一笑:「閣老怎麼忘了?您不是向聖上舉薦過一位褚仙師麼?聽說許多內官都討得過褚仙師的良方呢。無奈晚輩每次進宮都不曾得見仙師,故而來求閣老幫忙。」
黎項正眼皮跳了跳,雖然不知道許四好端端地為何扯上褚道士,但他許四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是有目的的,這次一定也不例外。
「不瞞您說,許四爺,老夫是愛莫能助。老夫是曾舉薦褚仙師不假,可自那之後,褚仙師常駐宮裡,老夫是久不得見,哪裡還有什麼聯繫。不然老夫這身病不是早就治好了。」
許紹元瞭然地笑了笑:「竟是如此。那也實在是遺憾了。說起來,近日宮裡出了件大事,還險些牽連到褚仙師。」
「哦,是麼,這老夫倒是不曾聽說。」黎項正眼睛都快閉起來了,似乎全無興趣。
許紹元卻仍是不疾不緩地將三皇子遇襲的事情大致講了一遍。
「……那兇犯孫四九鄉野出身,未曾讀過書不說,大字也不識幾個。您說,這樣的人又如何想得到皇儲之位、就不就藩這些事情?那必是有人在背後教唆慫恿的。
「太子殿下便命晚輩查訪他身邊人,竟發現他與褚仙師乃是同鄉。他又常往御花園裡送花或是在其中修整草木,離褚仙師所在的欽安殿也頗近,二人常常一同聊天說笑,聽說褚仙師還常常縱論國是……」
許紹元突然停下來,端起茶盞細細品了口茶:「若論香醇回甘,當屬信陽毛尖……今日晚輩可在閣老家嘗到了不少好茶。」
黎項正額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也顧不上許四那話里若有似無的揶揄,只在心裡罵許四狡詐,偏偏停到要害之處。
「許四爺若不棄,老夫家裡的茶您盡可帶些回去……但不知褚仙師都評論過何事?」他揮手讓屋裡的下人出去。
褚道士那張臭嘴,上次就差點連累了他,如今他仍是心有餘悸。
許紹元笑了笑:「晚輩得報,褚仙師喜歡評論國是,點評太子和幾個皇子……據御花園當差的說,他平日說話的口氣倒是與那花匠當日喊的話頗-為-相-似。」
一直病懨懨的黎項正此時緩緩地坐起身來。
許紹元看了他一眼。
「這些事情晚輩雖查到了,但尚未來及呈報給聖上。此案在京里已經鬧得沸沸揚揚,有不少人彈劾太子殿下,卻也有許多人為殿下辯白。一邊是太子,一邊是三皇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聖上想必十分為難。但若此事其實是外人所為,聖上便能給朝廷一個交代,既做了明君,也做了慈父。您說是不是?」
黎項正之前已有了些預感,然而被他這麼一通敲打,腦袋裡還是嗡了一聲,感覺全身的血流都一股腦地湧上來,沖得他太陽穴疼。
許四這是告訴他,不論褚道士是否真的評論過這些有的沒的,在太子眼裡褚道士已經是只極為合適的替罪羊,而這隻羊與他有脫不掉的干係。
本朝雖還未有因妄議朝政而大開殺戒的先例,但皇上有多忌諱旁人議論儲君之位,他是再清楚不過了。
這個褚道士早先就因一句「太子屬水,柔而不絕,三皇子屬火,灼灼而熾」這種模稜兩可的話犯過忌諱,要是再給他添一條蓄謀傷害皇子的罪名,他怕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而褚道士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牛鼻子,皇上只要稍加聯想,就會將此事聯繫到他黎項正的身上。若果真如此,別說他官職不保,他們一家老小的命怕是都保不住。
他這是被人扼住咽喉了。
「……依老夫所見,雖然褚道士與兇犯多有交談,卻也不能判定他便是幕後的主使吧。不知許四爺打算如何向聖上呈報查訪的結果?」
他心裡急得火上房,腦袋卻還是清醒的。人家手握著他的脖子,卻不使勁掐,只是上門來告訴他一聲,那又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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