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頁
許紹元一目十行,發現這信寫得算是詳細,連北顏王宮裡的唇槍舌劍也寫了幾句。但他首先注意到最嚴重的一件事——有人行刺,幸好李得琳與申通事都無礙。
他長眉一蹙,稍做停頓,又回溯到前面詳讀,看到「申通事助李大人重挫北顏之銳氣」,不禁一愣,待將此事細細讀過,眉間才稍有舒展。
笑容漸漸暈散開來,竟驅散了深重的倦意。
「還真是……虎父無犬子。」他喃喃道。
徐智覷著四爺神色,覺得他眸光愈發柔和,還溢出些許欣賞之色,覺得甚是稀奇。這信里寫的什麼,他真是有些好奇了。
許紹元的目光凝在這一段的末尾——「申通事提及薊州衛指揮使遇害事,謂之西夏之陰謀。」
薊州衛指揮使,那可是她的至親。盧成短短一行字,簡單得很,也不知她當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那番話……
甚至,她又為何要在那種情況下提及此事?她幫李得琳解圍的目的已經達到,根本犯不上揭自己的瘡疤。
這小姑娘還真是特立獨行,身上的迷霧一重又一重。
他此前一直不懂她為何非要來北顏。以她的聰慧,應該可以排除什麼報仇之類的妄想。而如今看來,她的見識和才智更是遠超他的預期,她所做的一切一定都自有其因由和目的。
他回想起沈望死後,朝廷上一邊倒的彈劾。其反應之迅速,口徑之一致,很難讓他相信這一切皆是言官自發。加之薊州衛摺子里所報的種種詭異之處,他覺得沈望之死一定自有其玄機,甚至,它的背後可能是某種正在成形的暗流。
那麼,沈青嵐會否就是個已經感受到這股暗流的人?畢竟她與沈望最為親近,對薊州衛的細微之處也更為敏感……
「叫盧新過來。」
他把信折回去,點上油燈,將其付之一炬。
徐智不明就裡,以為自己聽錯,便遲怔了片刻。
許紹元看了他一眼:「叫盧新來。李承鈺他們此行兇險,盧成一人恐怕看顧不周。」
「……是。」徐智勉強應了句。
盧成若真是看顧不周,也必定是忽略那個姓申的通事,四爺總不會為了這麼個人就把盧新也派出去吧。
一會的功夫,盧新便到了四爺面前等吩咐,徐智也在一旁聽著。他赫然發現四爺真就有這個打算——吩咐盧新這兩日忙完手頭的事,便啟程到庫河去幫盧成。
盧新也聽得驚訝。他哥哥盧成原是要和他一起跟著四爺來這裡的,只是李大人軟磨硬泡、死乞白賴才將哥哥要到身邊去做護衛。李大人原想將他們兄弟兩人一同借去,然而捨出了一張老臉,也只求到了一個。而今日,四爺竟主動要將他借出去。
「四爺,李大人那邊有兄長在,小人還是留在您身邊吧,怕旁人您用不慣。」
「……」
盧新等了片刻沒等到四爺回應,抬頭卻見四爺神色漠然,便即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四爺雖不輕易發脾氣,但他決定的事哪容得旁人置喙。
「......小人領命。」
許紹元嗯了聲,擺手讓他退下。
徐智見盧新退出去,猶豫了半晌,還是開口了。
「四爺,恕小人多嘴,其他護衛不論是本領還是經驗都與盧家兄弟相差甚遠。咱們此行雖隱秘,但您身邊總得有個得力的人保護才好。」
四爺正提筆在圖上勾描,只輕輕嗯了一聲。徐智見他沒往心裡去,便又大著膽子道:「那位申通事若是知道您如此關照,想必也會過意不去。」
他話說得謹慎,心裡卻是極不贊成的。身為幕僚,他本就該替主家思慮周全。何況他跟著四爺已近十年,一直覺得四爺待他是有些不同的。
許紹元手上一停,抬頭看了看他。
「......你是真擔心申通事過意不去?」
徐智察覺到他眼中的銳利,趕忙一低頭:「小人多嘴了,但小人擔心四爺您的安危。」
許紹元並不說什麼,提筆蘸墨,接著描畫。
徐智吃了一癟,卻低著頭不肯走,此事重大,他一定要四爺給他個答覆。平日裡,四爺大部分決定他都贊同、欽佩,只是今日,他實在不能苟同。
許紹元卻是旁若無人,不緊不慢地將面前的圖從容畫完。那圖上山巒丘壑勾勒得簡明,他用硃筆在幾個位置做了標記,末了又在圖底添註:丙辰年劃為康郡王封地。
待他將圖晾乾,徐智還立在那。
「......她或許知道一些事情,」他將圖合上放到一旁,這才抬起頭來,「於我而言,或許有用。」
「......」徐智還是不明白。
四爺此次探訪,何等機密,何等危險。為了一個「或許知道」、「或許有用」,真的值得在這種關鍵時刻,將最重要的護衛派給別人?
他還在想如何措辭勸誡,四爺的聲音又響起。
「今日是念在你跟了我多年。再有下次,你日後也不必跟著我了。」
四爺的聲音平緩,徐智卻像挨了雷擊,瞬間清醒過來。他怎麼忘了,按四爺的脾氣,肯告訴他那些已是不易。
原還以為自己是直言敢諫、忠心護主,此時才想起來,自己的身家前程不過就是人家一句話的事。
他身上一哆嗦,膝蓋發軟跪到地上。
「……小人知錯,小人日後會謹守本分。」四十來歲的人,臉頰漲得通紅,背後已驚出了一層薄汗。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