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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搜尋的那人在女孩兒這列的最後一個。
淡墨山水畫的屏風,本也不是真的要將一切都擋住。日光帶著暖意,將那人玲瓏的身影柔柔地投在屏風上。
旁人的條案上已擺好了文房四寶,偏那人的面前仍舊空空如也。她的身影朦朦朧朧的,白皙的脖頸上暈著一點淡淡的日光。
他心裡好像也生出一種朦朦朧朧的東西,說不清是什麼。
她該不會仍不肯用他的東西?
他一有了這個猜測,心裡竟生出些忐忑來,慶安和他說話他也心不在焉,要麼研墨,要麼整理條案上的紙張,餘光卻在捕捉那人的動作。
終於,那人將條案下的抽屜拉開,小心翼翼地取出他給她的文房盒,她的丫鬟才開始幫她研墨。
她取了一支筆在手心上戳了戳,隨即微微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還迫不及待地蘸了墨寫字。
文清看得嘴角彎起。
他在那盒子裡放的兩支筆,一支是善璉湖筆,另一支是皖香筆,是他最好的兩支,她隨意挑哪一支都會喜歡的。
要說塞東西給她這事,也的確是偷偷摸摸又不合規矩,根本不像他會做的事。然而,他心裡分明就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雀躍......
在他看人的這會功夫,也有人躲在暗處瞧著他。
兩個女孩兒,一高一矮。
略高些的梳著分肖垂髫髻,正扒在槅扇的縫隙上往屋裡望。身旁的小丫頭梳著丫髻,不錯眼珠地盯著正房。
「小姐,老爺出來了!」那小丫頭低低地叫了聲。
扒門縫的女孩兒立刻轉回身來,帶著小丫鬟朝正房的方向走。
「爹,您用完飯了?兒去收拾碗筷。」那女孩兒見了迎面走來的梁有德,露出個乖巧的笑容。
梁有德笑著點點頭:「語蝶,待會天氣熱上來,就在屋裡歇著,別出來了。」
語蝶應下,帶著小丫鬟往裡走。
「小姐,您日後可別這樣偷看人家了。奴婢這心都被您嚇得跳出來了。」小丫鬟抱怨道。
語蝶撅了撅嘴:「看看都不行麼......小巧,你說他人多好,昨天讓他進來,他都不往咱們面前湊合,就在那日頭下站著,等門外那沈家小姐一走他就走了。」
小巧搖了搖頭:「奴婢說句難聽的。他再怎麼好,咱們也攀不上啊。他可是侯府世子,連沈家小姐都瞧不上,能瞧得上咱們?」
「那......那我若是不認識他也就算了,偏偏是認識的,你再看我爹給我找的那人,論樣貌、家世、學識哪一樣比得上他,那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真是寧願給他做妾,也不願給那人做妻。」
小巧暗暗翻了個白眼:「您也就想想吧,就算您樂意,老爺還不同意呢。」
語蝶惱地哼了聲:「怎麼就不行,事在人為,咱們想想辦法。」
......
西廂的課堂里,梁有德一進來就覺得不痛快。
他一眼掃到男學生這邊又空了兩排座位,眉毛便不由蹙起。
眾人行禮後,慶安忙道:先生,應芳弟弟尚未痊癒,今日依舊請病假。」
「那個呢?」
梁有德用下巴指了指最後一排。
最後一排原是沈應成的座位,可那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慶安自然不知他人在哪兒。
他下意識地回頭望了望,卻見族弟沈煒沖他擠眉弄眼,又朝他擺口型。
好像是在說「胭-脂-胡-同」。
胭脂胡同是個什麼地方?京城他來的時間短,也沒怎麼逛過。
梁先生見無人回答,狠狠哼了一聲。
「幫我轉告你們家大爺,朽木不可雕,糞土之牆不可污。明日他若還不來,我便讓人撤了這條案,至少落個寬敞。」
屋裡霎時寂靜,眾人大氣也不敢出。
梁有德正要坐下,卻一眼掃見那白茫茫的屏風後,女學生又多了一個。
他不反對女子讀書。只是在他看來,天造男女,各有擔當。女子天生要持家生養,縱使有些才情那也是吟花誦雪、不堪一提。他教的是經邦濟世的大學問,沈家卻非要塞幾個小丫頭片子到他面前。
先前是看著沈老大人也教導過沈常清的份上收了這個學生,後來沈家又塞了她兩個妹妹進來,他也念著沈家祖上的恩情,忍了。
這怎麼還沒完沒了了,以為他這是說書解悶兒的?
他將手裡拿著的一疊紙吧地甩在案上。
「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瞎湊熱鬧。」
青嵐眨了眨眼睛。
「不該來的」……是指她?
她正想著,常櫻直接回過頭來,笑眯眯地提醒她。
「先生說的是你!」她低聲道。
左右兩個婆子立在她身側,也壓不住她想看笑話的一顆心。
青嵐咧開嘴,奉還了她一個笑。
坐在第一排的常清嘴角一挑:「先生,那是學生的姐姐,才從薊州回來的,日後與我們一起跟著先生做學問。」
梁有德不聽還好,一聽見「做學問」幾個字,額頭上的青筋都蹦了起來。
青嵐嘴角抽了抽,她什麼時候說要「做學問」了!
梁大儒她雖是頭一回見,但就衝著他這兩個大屏風的做派,再加上慶安告訴她的那些事,她也能估摸出梁大儒對於女子治學是有多麼不屑。
她只好起身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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