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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呼聲此起彼伏,震驚、恐懼與厭惡在一張張臉上輪番上演。
「老天爺啊!這怎麼回事啊?!!」
「我,我這一身這些玩意兒的血!」
立刻有人大叫道:「我靠!快擦擦!藍不拉幾的,噁心死了,沾上說不定會得那個病!!」
「你是說烈虹?!別嚇我……」
「這可不好說!你忘了?這些偃人就是患上了烈虹才變成這樣的!這可是他們的血!」
三言兩語之間,那朵波及甚廣的藍色血花,就被話語扭轉成是用砒霜毒汁塗就的,誰沾誰死。
人們恨不得能離多遠是多遠,潮水一般侵襲著離鐵籠更遠處的人群,可不知為何,外部的人群凝滯不動,倉促之間,做的也只是些徒勞的擁擠,數不清的錯亂腳步中,踐踩著地上七零八落的偃人血肉。
一隻斷手入了星臨的視野,蒼老的,攥緊著一片已經被踩得稀爛的菜葉,被無數隻腳踢來踢去,幾片指甲已經被剛才的爆炸掀飛出去,指尖有著淋漓髒污的藍色。
星臨盯著那隻斷手,這幅畫面慢放著烙刻進他的記憶里。
這個瞬間,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憤怒,伸手從懷中扯出方才搶到手的錦繡錢袋,一把地擲在地上,一聲悶響滾沾了藍色污穢,轉眼間,被淹沒在嘈雜聲中。
疼痛造成的顫慄也始終不肯放過他,他收回視線,捂住自己的傷口。
那裡在不斷湧出的血液,呈現著人們避之不及的藍。
第24章 奇襲
雲灼在石階上丟失了星臨。
他總感覺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這偃人市集每月初九開設,各地偃商都匯集於此,買家與賣家,採買零件雜物的普通偃師,挑選偃人當玩物的紈絝子弟,魚龍混雜,琳琅精美的器物表面映出的,是烈虹肆虐後的世間的小小縮影。
每每看到偃人像牲畜一樣被驅使著,雲灼都禁不住地猜測,在這個已然瘋癲倒錯的世間,他搖搖欲墜的善念能夠支撐他走到哪裡。
地下空氣混濁,他穿梭在擁擠人群中,還沒有找到星臨,卻聽見一聲巨響。
嗡鳴聲未止,下一聲巨響在更遠處炸開。
人群傳出刺耳的尖叫聲,激起雲灼心中一陣煩躁。
尋滄舊都的平和假相偶爾會被毫不留情地撕開。只是他不希望是此刻,因為一片混亂中,星臨依然不見蹤影。
「聽著!」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凌駕於每個人的頭頂,從高處傳來。
偃人市集的入口一側,有一處頗為開闊的高台,倚牆而建,視野開闊地將整個市集收入眼底,四角各立一根浮雕石柱,粗壯地將地下城的頂部與地底相連,那聲驟然響起的叫囂,正是來自最靠近入口的那根石柱的底部——
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人站在那裡,背靠著石柱,黑布蒙面,面前挾持著一個與他身高相似的人。
麻衣人只從人質肩後露出一顆腦袋,被黑布包紮得如同一顆洋蔥。人質長了一張福潤的圓臉,在麻衣人身前瑟瑟發抖,一身繁複墜飾隨著一起顫動。
人群中有眼尖的人,一眼就認出那人質出身富貴,和身旁人竊竊私語,「那不是李家的小公子嗎?!」
有人低聲應和:「就是他,這可招惹不起!這人瘋了嗎??」
「怎麼樣?各位?這回挑選的人質分量足吧?」蒙面人手上握著把匕首,從喉間移至人質那年紀輕輕就肥碩不已的腹上,用匕身拍打兩下,也不知所謂的「分量足」是指這李家公子的身份還是身量。
「讓掌管偃人集市的分舵主滾出來!不然這人得死,你們也別想活!不知道哪位貴人的腳下,就有我預先埋下的流火彈,」他另一隻手舉起一顆木球,火信尾端燃著一朵火焰噼啪作響,「這一次,我該引燃哪兒呢?」
第一次位於石階之上,只為震懾,無人傷亡;第二次炸開於一隻鐵籠中,血肉摻雜木屑飛濺,籠中偃人盡數斃命;第三次將於人群中隨意挑選一處。
那位人質小公子抖若篩糠,臉上的肥肉顫顫,養尊處優過頭的身形,恰好是那蒙面人的完美肉盾。
偏偏那高台上的混蛋還在扯著破鑼嗓子不斷叫囂,周圍人群尖叫頻頻,低聲嗡嗡,像引頸待戮的雞與狂亂飛舞的蚊蠅,在雲灼耳畔互相應和。
他心裡煩得不行,面上沉靜如水,眼看著那叫囂者手中的火信越燒越短,流火彈馬上就要拋擲而出。
他腳下微動,擦過布料不同的肩膀,落腳在人群中每一處略顯寬敞的空隙,向著高台處飛速掠近。
高台上,蒙面人的眼睛在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上掃來掃去,「分舵主不露面?也對。偃人的性命哪兒夠您降尊紆貴。」他眼神陰鷙,手腕略微一轉,那顆圓形木製的流火彈朝向了雲灼所在的人群方位。
「救命啊!他要朝這邊扔過來了!!!」
「快快快!跑啊!」
人群越發躁動,雲灼穿行其中,視線始終凝在那蒙面人的腕際,留意著他手指的微小動勢。
突然,腳下被旁邊一陣蠻力一絆。
他低頭,只見一個神色慌亂的男童跌在他腳邊大哭。
雲灼一把將男童提起,讓他站好,只是一瞬間的卡絆,蒙面人已經拖著人質走到高台前部,拉開臂膀,作勢要拋。
霎時間,巨大的死亡恐懼籠罩在人們頭頂上,仿佛有一把命運的重錘即將敲碎自己的腦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