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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灼眯了眯眼。
他看見星臨一閃即逝的舌尖艷紅,曖昧燈火中毒蛇吐信,他擬著充滿戾氣的攻城略地,將以假亂真的深情滲入交纏的目光中,悉數贈還給雲灼。
他知道他是故意的。
氣氛變得很微妙。
星臨的手自蘇音的腰際向著背部遊走,順著脊骨一路到後頸,拿捏住,像是俘獲一隻新鮮獵物。
複製,依然是雲灼曾經的動作軌跡。
這是在復刻雲歸花田的那一吻。雲灼記得和星臨一樣清晰,他的手掩在寬袖中,指尖輕輕摩挲了幾下。
在那微冷的霧氣中,他只要稍微得寸進尺,星臨便受不了地顫抖,戰慄著想要後縮,想要逃走。星臨害怕的樣子真的很有意思。
表面循規蹈矩,說著有禮的措辭,其實都是假的,無法無天的亡命之徒才是星臨的真實寫照。
當這種人開始發抖。
雲灼的手指半攏,像是拿捏住了虛空中一段發抖的、紋著奇怪印記的脖頸,那段脖頸冰冷而細膩,觸感融入血液之後經久不褪。
可惜,自那之後,星臨就開始偏愛於高領款的衣裝。
現在便是,純黑衣領覆著半段纖秀的脖頸,黑白分明的對比,拒絕一切不動聲色的窺探。
可他的視線還在纏繞著他,他看見他微側過頭,換個角度加深了吻,他的下眼瞼有些紅,眼睫低垂而略顯倦懨,平日掩藏得很好的邪氣冒出了一點尖頭,通曉風月的女子在他懷中臉紅心跳。
燭火通明,將光給了星臨,映得他側頰如暖玉,讓火殃及堂中酒客,目睹一吻而已,卻令人屏息,連著人嗓子內的水分一起吮走。
氛圍太煽情,頭頂濺落的燭光都像是能融掉骨頭。
星臨微亂的呼吸聲輕淺,雲灼卻覺得震耳欲聾,他反應過來時,抱臂的手掌已經出了一層薄汗,手指陷入衣褶中去。
「多謝姐姐款待。」
話雖是對著妓女說的,一吻完畢,星臨的眼睛卻仍看著他,他輕佻一笑里真的帶有謝意。
謝他教他一吻,謝他的馴服帶有高熱,謝他讓他的服從本能復甦。他學習能力卓越,下流得驚才絕艷。根本是遲來的報復。
蘇音陷在一陣目眩神馳里還在恍惚,直至自己被輕柔地抱放回桌上,少年離去時,她才緩慢回神,看著那緩步離開的背影,始終收不回心與視線。
背後眾人的起鬨聲延遲到來。
星臨走到門口,走到雲灼身邊停下。
兩人只隔半步,完全算不上安全距離。
「公子久等了。」他若無其事地說道,帶著點不知死活的輕快。
雲灼淡淡道:「不是去追那斗篷人了嗎?」
「自然不是,說來話長。」星臨道。
「那就長話短說。」雲灼道。
星臨笑笑:「如公子所見啊,這我可花了很多銀子的,只抱一下恐怕不能回本吧?」
「你還想做別的?」雲灼道。
星臨惋惜似的嘆一口氣,「這不是看公子等煩了嗎?我就趕快出來啦。」
雲灼皺起眉。
星臨只覺眼前白影一閃,他抬手,躲過了雲灼扣住他手腕的一記擒拿。
「好好說話,別動手呀。」星臨及時往後一閃,跳出了大門,「打壞了人家的店,咱們賠不起的,出來再打過,出來再打。」
青樓門旁兩個燈籠碩大,輕浮的紅光將門旁的兩根粗柱投出兩道暗紅陰影。
星臨很輕易地被摁進陰影里,出了門他毫不反抗,此刻背貼著柱面,抬眼看雲灼,「這麼生氣?」
雲灼低垂著視線看星臨。
這樣近的距離,他與星臨的身高差距,使他能夠恰好聞到他頭髮的味道:星臨的頭髮細軟,看上去很好摸,發間有從青樓裡帶出一股脂粉香,很甜膩,又隱隱摻雜著幾絲血腥氣息。就像他擾人心神的招惹中總是殘留血的痕跡。雲灼不由自主地在深嗅,覺得這味道好聞得要命。星臨聞起來像一個神秘的危險,而他是一隻即將被好奇心謀殺的貓。
「你確定自己能控制住他嗎?」
一句話突然在雲灼腦海中響起,是葉述安曾經問過他的話。
星臨的影子落在雲灼身上,一片摻了暗紅的灰,溫度過高。他看著他上翹的唇角,還殘留濕跡,很曖昧也很鋒利,像是收割神魂的彎刀。
星臨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綁匪挾持人質,他索性擊殺人質;囚犯逃獄在即,他直接炸毀整個收容司;一時半會沒見著人,轉頭便與別人如膠似漆,表演一吻,便輕而易舉將他人點燃。
對性命不屑一顧,解決問題劍走偏鋒,也從不管是顛倒了誰的神魂,他用過之後便棄置不顧。
如同一個擅長俘獲人心的殺人狂,動情是心跳,危險也是心跳,星臨就是有著這樣絕無僅有的技巧,模糊矛盾兩方的界限。
雲灼的注視片刻不移,他那雙生得漂亮的眼睛裡像有夜霧輕籠,跌進去就是一片深淵。
他抬起手,擦去星臨唇上水光殘留的痕跡,他來回地擦,手上用了些力氣。
星臨大概有些吃痛,卻也不阻止他,這是勝利者該有的大度。
他聽著身後一陣腳步聲遠遠傳來,能在場面一發不可收拾之前解救他。
那腳步聲惶急,他摁住雲灼的手,轉頭看見一個青色身影出現在街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