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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一觸即發,蒙面人拋擲的手卻猛地一頓。
只見聽那陣瘋狂的叫囂戛然而止,他驀然向後倒下,一隻手還停留在緊攥著流火彈的姿勢,另一隻臂彎仍死死地勾著人質。
人質面上的驚慌還生動,胸口開了個血洞,鮮血也涌得生機勃勃。
那刺入角度選得極度刁鑽且精準,一道暗器,尋到了最佳時機,從四層肋骨的間隙中穿過去,貫穿了兩個人。
漂亮,利落,一擊斃兩命。
那一道暗器,眾目睽睽之下,無視人質的性命,毫無憐憫之意地穿透兩條生命,豁開人質的胸口,洞穿叫囂者的心臟。
雲灼止住了腳步,視線捕捉到一絲圓滑迴旋的黑影。
就像扶木昨晚給他演示時那般,一閃即逝的光影,若不是他有所了解,這道黑影會被他當成錯覺一帶而過。
可他知道,那改造後的流星鏢,扶木已經送人了。
人們後知後覺,發現那猖狂的蒙面人竟是死了,有人長舒一口氣,有人歡欣鼓舞地鼓起掌來:「太好了!!」
「幸好幸好……我以為我要死在這裡了……」
人人劫後餘生,眉飛色舞,沒人來得及去顧上那枉死的無辜人質。
雲灼不去聽那些歡呼,只一心去尋那道暗器的歸處。
那裡與他相隔很遠,他穿過一句句喜悅的話語,一直向前走,側目,轉臉,偶爾一回頭,直至來到人群的另一端,才發現其實並不難找。
人潮褪去時仍舊嘈雜,一道身影站在原地,顯得形影相弔。
搖曳的火光下,星臨的側顏顯得忽明忽暗,面色是遭難過後的蒼白,湛藍的液體濺濕了他小半張臉。
有碎肉粘在了他收束的袖口處,他正面無表情地將碎肉抖落,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的綁帶,那姿態在躁動的人群中格格不入。
這動作沒有持續太久,緊接著,他似有所覺地將視線投到周遭人群,眼睛轉動,像是在尋找什麼。
不消片刻,星臨便對上了雲灼的目光。
星臨沖雲灼笑了笑,清澈的眼睛像是永遠流轉著光,他穿過人群,披著一身浸了血的衣裳,來到雲灼身邊。
「雲公子,你去哪了?這裡人好多,害我找你好久。」
雲灼看著星臨,不明白他怎麼生出這樣一雙眼睛,裡面的赤忱永遠用不盡,他對你笑,好像可以輕易將心送給你。
但他卻知道,他絕非良善之輩。
第25章 鋒芒
悶熱的巷尾,死路一條。
巷尾是一面磚石牆壁,支棱出幾處稜角野性難馴,尋著時機,劃得那些閒來無事的倚牆人一個衣衫破爛。
星臨的衣著很合今日天氣,能看到蝴蝶骨起伏的微小弧度,好像只要伸手覆上去,就能輕易拿捏他每一寸骨血。
這樣隔著一層單薄布料,後背毫不留情地撞上冷硬石牆,一聲骨骼與石牆的相擊聲音,悅耳得殘忍而動聽。
星臨咬緊後槽牙,壓住一聲即將衝出喉管的悶哼,才道:「雲公子的脾氣秉性,看來也沒有我想得那樣好。」
雲灼正將手收回,霜白輕袖也落下,那是一種近乎於散漫的姿態,「你倒是比我預想中的還要聰明。」
星臨察覺到雲灼平靜外表下的不同尋常,他指尖鑽進箭袖綁帶之間的縫隙中勾動,呈現出一種格外細緻的緊張。
他認真看著雲灼,「你生氣了嗎?」
雲灼不答反問,「你為何要殺人質?」
星臨假裝沒聽懂,「我當然不是要殺那人質。」
雲灼:「那換個措辭,你為什麼不顧人質的性命?」
星臨理所當然,「千鈞一髮之際,這是上上策。」
「殺死一個無辜之人?」雲灼嘴角繃得平直,疏離感陡生,「上上策?」
「雲公子要說杏雨村我是濫殺無辜,我無可辯駁。」星臨看著他,「可今日之事,我沒有做錯。」
雲灼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星臨的衣襟將人抵在牆上,星臨毫不抵抗,與牆面相撞的那一剎,他的嘴角有一瞬幾不可查的扭曲,慣常濫施的完美笑容淡了些。
隔著血肉,修長指骨抵著下顎骨,星臨不得不仰頭看雲灼,相同的人皮包裹著不同的敵意,不動聲色地拮抗著。
雲灼沒什麼表情,「枉顧人命,恕我看不出其中道理。」
「罔顧人命?這怎麼能算是罔顧人命。」星臨一字一句,輕聲得很刻意,「你聽見那些興高采烈的聲音了嗎?雲灼。他們得救了。」
他面上溫柔如夢的天真並不全是假的,眼底令人悚然的冷酷也不是作偽。
「一命抵百命,自然很有道理。」
那些凌空飛濺的鮮血,在他的話語裡,盡數化為光輝偉大的祭品。
在星臨眼裡,人命不分高低貴賤,一律一視同仁以數量計算,與圈中豬仔和攤上火摺子一樣,按個論斤。
這場迫在眉睫的人禍,被終結的前一刻,星臨既不被威脅,也不威脅他人。他是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將場上人命當做賭場籌碼一樣計算,輕輕動動手指,就以精湛至極的刺殺手段扭轉局面,宣判最終結局。
他站在冷漠傲慢的第三視角,完全拋開個人命運不談,入眼的是數量取勝的群體。
星臨蔑視生命。從一開始雲灼便有所察覺。
只是星臨的偽裝讓人始終霧裡看花,觸不到一片撲朔迷離中的生冷內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