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頁
他向著雲灼幾不可查地微微點頭,卻忽覺腰際傳來一陣痛意。
是危正卿的下意識動作。
這富商已經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到全身僵直,他一隻大手原本卡在星臨的側邊腰線。
此時,身側,不過幾步之遙,危恆一身戾氣地掠過去,直衝門口。
危正卿條件反射地緊攥雙手,五指陷入星臨的皮膚。
疼痛毫不留情,陡然竄上星臨的後腦,呼吸潰散了一瞬。
近在咫尺,危恆的玄色披風曳在地上,掠過時堪堪掃過星臨懸在空中的足尖。
危恆在靠近扶木,步伐邁近間,倏而抬手,在空中虛劃一橫,憑空凝出上百根錐形長刺,油煙墨一樣的顏色,陰沉沉的,質地像土又像木,尖端鋒利得不同尋常,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殺氣。
星臨心裡咯噔一下。
又一位烈虹疫病的得益者。
還是得益巨大的那種。有人被烈虹賜死,有人被剝奪為人資格,而這殘沙城主本就高人一等,現在取人性命更是易如反掌。
這般興師動眾的架勢,看來危恆已經打定了主意,不讓扶木將人劫走,甚至想要順帶著為那棲鴻人尋個黃泉路上的伴兒。
「你要是敢讓這個棲鴻雜碎走出大門一步,我管你日沉閣是來了多少號人,」危恆陰沉著臉,「來一個,我殺一個。」
所有侍衛都畏懼地靜在原地不動,那尖利長刺,飛速擴散出一層黑黢黢的威壓,覆蓋整個明鬼宴,壓得人喘不過氣,死亡迅疾地逼近門口攙扶著人的扶木。
眾人屏息,偃師的生死只在一瞬之間,長刺尖端幾近觸及扶木的杏色短袍,他馬上就要血濺當場。
正在此時,一道澄黃光矢,白虹貫日般,極快地划過大半個廳堂,與一根森寒長刺正正相撞。
轟然一聲。
炫目的電光炸亮了這四方天地,破散出無數閃爍的電光碎片,刺痛了無數雙毫無準備的眼睛。
緊接著,那光亮碎片如同有神識一般,吸附在長刺尖端,轉瞬間凝成無數條過分曲折的蛇形蜿蜒而上,光芒奪目間,纏繞攪碎,餘下所有尖刺悉數散作粉末。
光芒盛極。
危恆見狀,驚訝之餘攻勢不減,反而更加凜冽,他反應極快地出鞘腰間長刀,向那白光狠狠劈下——
「嗆——」
利刃相擊之聲幾乎刺傷在場人的耳膜。
兩股強力,針鋒相對,相互消減,有烈風以那處為圓心,陡然四散著猛烈逃逸,席捲整個明鬼宴。
風迎面猛撲,眾人紛紛大夢初醒一般,「快跑!!!!」
兩位擁有強大烈虹之力的虹使打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眾人頃刻間如鳥獸四散,盤筷相擊,酒杯傾翻,側門的門檻與窗戶的窗台,被無數鞋底爭相踩踏。
場面一時之間混亂不堪。
嘈雜聲中,光芒星星點點散盡處,長刀與扇刃相抵,危恆的玄色披風被風吹起,他對面有白衣烈烈而飛。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載著決然的冷意,髮絲飛揚著緩緩落下,光芒中的臉,俊美得近乎渺茫。
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危恆心中萌芽。
他來不及想清楚這感覺是為何,想將手中長刀灌注全力,凌厲地直視著面前人,「來人!將這兩人拿下!」
遠處侍衛被奔逃的人群衝擊得左避右躲,近處侍衛聞令卻在原地靜靜,與旁邊人面面相覷,猶豫著不敢上前。
「磨蹭什麼!」危恆道。
一侍衛戰慄猶豫,「城主……背後……」
一線冰冷寒意乍現,突兀地抵上他的脖頸要害處,刃尖與皮膚相觸,當即毫不留情,流星鏢刺出一線血液,緩緩流下。
「各位再退後一點吧,都涌過來可就太擠了。」
危恆聽到背後一道聲音。
他呼吸一窒,一連串的寒意順著脊背爬上後腦。
不是因為此刻風水倒轉,他的性命受到威脅,而是因為自己竟對背後這人的接近毫無察覺。
識時務者為俊傑,危恆手上力道一卸,長刀歸入鞘,此刻心情奇差無比。
「日沉閣果然名不虛傳,行事光明正大,屬實一絕,佩服。怎麼?諸位貴客今天就是看中這棲鴻雜碎了?何必這麼大費周章——」危恆突然頓住了,像是半截話頭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
星臨在他身後,看不見危恆此刻的神情,只能感受到貼住他脖頸的流星鏢被輕微起伏,更多鮮血流出——是危恆反覆吞咽了幾下。
星臨不知道危恆怎麼了,但云灼正面對抗危恆,他將危恆的神情盡收眼底。
這殘沙城主將雲灼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番,神色從陰沉到驚訝,再到疑惑,直至現在,竟恨恨地笑了起來。
短短時間內,危恆的神情幾番變幻,堪稱精彩,可惜星臨盡數錯過,只聽見這枚後腦勺發出一陣冷笑,十分莫名其妙。
危恆看著雲灼,深吸一口顫抖的氣,「你——」他欲言又止,被狂湧上腦的憤怒激得眼角開始跳動起來。
危恆冷冷道:「我倒是這張臉看著眼熟,原來真的是老熟人。」
雲灼道:「危城主言重,不熟。」
危恆哈哈大笑,「你和我不熟,大家對雲歸谷熟啊。」
他將「雲歸谷」咬得高聲又清晰,這三個字如同一根利箭穿透廳堂內的喧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