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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聲拍桌。
「那又怎麼樣?我不管!」童聲一邊說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離殿門越來越近,「我逮住機會一定是要出去看看的,放心吧,我就算死在谷外跟你也沒關係!」
少年也真的動了怒,「雲灼!」
殿門忽地在陸愈希與葉述安面前打開,濃郁的藥石氣息被風吹散一瞬,又猛地反撲,與此同時,一張臉闖入葉述安的視野,也闖入星臨的眼睛。
距離是猝不及防的近,目之所及是不凡的白,那是一種被天生的脆弱折磨出的極致蒼白,年紀太小,這人像個薄紙片紮成的娃娃,面龐漂亮得再猖狂也是風一吹便散的模樣。
幼時的雲灼。就在面前,星臨新鮮得不行,要不是他在葉述安的軀殼裡無法動彈,借著葉述安的雙眼無法調整視野,他早就繞圈三周把面前的這個孩子從頭到尾觀察個遍。
可惜雲灼小小年紀,臉冷得凍人,葉述安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陸愈希身後一縮,離得便遠了。
陸愈希反手拍拍葉述安,半蹲身下來,笑眯眯看著雲灼,「阿灼,怎麼了?怎麼又和哥哥吵架?」
雲灼看了陸愈希一眼,抿著嘴沒說話,抬腳就繞開他跑出了門外。
殿內,一位同樣穿著白衣的少年在雲灼背後,見這一幕,黑而長的眉梢生氣地飛揚入鬢。
「雲灼!!你有沒有一丁點禮貌?!滾回來和你愈希哥打招呼!」
英俊到凌厲的神貌,星臨心覺這大概就是葉述安對他提及過的雲灼的兄長,雲歸二公子云回。
陸愈希踏入殿中,對雲回擺擺手表示不必介懷,「讓他跑去,阿灼這麼有活力的時候少。」
雲回明顯還在氣頭上,「當然有活力,他生起氣來最有力氣了!」
陸愈希摸摸葉述安腦袋,「消消氣,今日述安也來了,就讓他們小孩一起去玩吧。」
話音未落,見殿門又刮回來一陣白風,雲灼走進來,臉還是冷著,卻規規矩矩行了一禮,「愈希哥,好久不見。」說完,便伸手到三人身旁的白石茶几上,拿走一枚黃澄澄的鮮柿子,還沒等陸愈希有什麼反應,便又轉身離開了。
葉述安在陸愈希的鼓勵眼神下,循著那道離去的背影而去。
然而他還未曾踏出殿門,便突然看見從窗外閃進一小團黃澄澄的影子,在空中劃出一道顏色鮮亮的弧線,直擊雲回的臉中央,啪嘰一聲炸開一朵橘色,又快又准,香甜的柿子汁液順著下顎往下淌。
陸愈希與葉述安面面相覷,星臨在軀殼中笑得要死,雲回反應極快,迅捷地掠到窗邊,伸手一撈,一手將窗邊的雲灼拎起來,提著後領的姿勢熟練得不知做過多少次。
雲灼被雲回拎在手裡,一改怒氣與冷臉,和雲回對視得一派平靜淡然,「哥,你臉好像髒了。」
雲回眉梢提起,在滿面甜味里咬牙切齒,「你給我等著,晚飯的時候我一定和母親好好說說你今日的光輝事跡。」
雲灼事不關己的清冷中顯出幾絲不解,「兄長怎麼整日裡就知道告狀?分明已經這麼大一個人了。」
「……」
雲回忽地低頭看葉述安,他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第一次見葉述安就因太感激而親切,「述安,麻煩你了,帶著他滾——不是!帶他走,在谷內找個地方好好玩玩。晚點回來。」
葉述安跟著雲灼離開偏殿的時候,星臨隱約聽到身後雲回對「小葉怎麼那麼乖啊,我也想出去撿個弟弟」發表了好大一番感慨,心裡想著他倒是很想養一隻人類幼崽狀態的雲灼玩玩。
葉述安跟在雲灼身後走,看日光被雲霧衰減到輕薄,羸弱地落在同樣羸弱的背影上。
雲歸三公子云灼,養在深谷之中少有人識,分明是錦衣玉食的上等人,卻是和葉述安相仿的瘦弱身板。葉述安被困苦局限在街角的破爛中,而雲灼因病弱,生來便被束縛在雲歸谷內,病氣和困苦化作同樣的無形枷鎖,壓在身上,滯後軀體的成長。
雲灼一路走,大人們向他行禮,小孩們對他避之不及,深重霧氣中,他越走越形單影隻。
星臨印象中的雲灼常常是不合群的,即使後來他身處熙攘聲中,也像在離群索居,舉杯言笑中自帶一層隔閡,星臨沒想到,他原來從小便是這樣被無形排斥在人群之外,以至於對孤獨習以為常。
雲灼走得一路順暢,直至人聲稀少的谷內湖畔駐了足。
他在谷內的湖邊兜一把石子,興許是方才那枚柿子沒扔盡興,此刻又坐在湖畔的一塊石頭上,飛擲石頭,打起水漂來,看那架勢像是把湖面當成了他哥的臉。
雲灼一句話也不說,葉述安也不知從何開口。
得益於出身,葉述安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惡意與危險,方才開門那一照面,他便知這雲歸三公子年紀雖小,卻顯然不是個好相與的。他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去招惹這正在氣頭上的祖宗,保不齊又是一記柿子飛擊,只能站在他身後,沉默看著一顆石子激起幾圈漣漪後,消失在霧氣中。
星臨倒是覺得小時候的雲灼明顯要比長大之後誠實太多,不開心就冷臉,生氣就丟柿子立刻報復,不像星臨認識的雲灼,開心生氣都不聲不響。
正想著,忽然聽到前方雲灼開口了。
「你跟過來做什麼?」
雲灼沒有回頭,只向著湖面,熟練地擲出一顆石子,語氣也殘留火氣般的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