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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臨向前一步,踩住了地上暗色柱影的邊緣,像是踩在一道微型懸崖的邊緣,他直直地望進葉述安的溫潤眼底。
「葉公子相信我嗎?」星臨問道。
葉述安溫聲道:「若是你說實話,我自然是會信。」
什麼鬼話。星臨心中輕嗤一聲,說道:「我本覺得那斗篷人十分神秘,現在倒覺得葉公子你更加奇怪。」
葉述安道:「何出此言?」
星臨道:「冒昧問一句,你那錦囊中裝的究竟是何物?」
葉述安一怔,「那錦囊里不是什麼寶貴物件,這柄劍卻是棲鴻山莊所鑄的神兵,任何人搶奪,都斷無舍下此劍而奪去錦囊的可能。」
星臨敷衍地對他笑笑,「那我們之間便沒什麼可談的了。葉公子待我親和有禮,卻也對我處處提防,從未交付過半分信任。既然如此,我再怎麼解釋,你也是不信的。」
言畢,他轉身欲走。
「可分明,你一開始接近雲灼的時候,便另有目的,不是嗎?」
葉述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溫和到刺耳。
星臨緩緩半過回頭,「那又怎麼了?」
月光里他一雙眼睛澄澈到冷漠,連別有用心也展現得坦蕩。
葉述安被那道目光釘在原地,半晌,認輸似的搖搖頭,「我今晚貪杯,又突逢變故,方才失言頗多,望你不要太往心裡去。」
星臨靜靜望著葉述安,突然展顏一笑,「我也覺得葉公子是醉了,說那樣傷人的話,都不像你了。」
「對你不住。」葉述安清俊眉眼幾分黯然。
那道陰影鴻溝的岸邊此刻只他一人,對面空蕩蕩只有寒涼石板。
星臨下意識攥了攥自己的手腕,微微用力,感受著袖中花種硌痛掌心,不再停留,循著雲灼離去的方向,將自己拋至茫茫夜色中。
直至奔出一段距離,翻上牆,踩上一片瓦檐,他才回頭望那青樓。
見那道青色身影仍靜立在那裡。
尋滄都城萬千燈火綴在葉述安身側,襯得那道窄窄身影如同一盞形銷骨立的青燈,繁華中獨他一人蕭索。
其實從來沒有誰對不起誰,葉述安不信星臨,星臨也從來不信葉述安。星臨一直未能忘記的,是鹿淵一戰,意外被圍攻,葉述安始終是概率計算中最具嫌疑的告密者。當然,那是拋開葉述安與雲灼的至交之情不談的話。
第77章 棄兒
因為一個不確定的疑點,星臨其實一直不喜歡葉述安。
縱使葉述安一直待他很好,可他不懂感恩,尤其不知好歹。
待人溫和友善,像是葉述安的天性使然,不因人的身份差別而區分對待,這或許是他能廣交好友的緣由。縱使有幾處微小的區分,也被清風明月的秉性掩藏得很好,比如他對雲灼甘願付出,也對星臨敵意猜忌。
星臨帶著一顆霜晶花種,揣著滿腔疑惑,循著雲灼離開的方向尋去。
機體對雲灼有感應,他要找到他很容易。
雲灼在回往日沉閣的路上,走出半路,直至運河河岸,清涼濕潤的河風拂面,他陰沉的神情才消散不少。
他在河岸駐足,煩躁地閉上眼睛,方才那一幕仍歷歷在目:燭火映照的紗幔之後,他滿頭滿腦鬱結之氣,化作一柄無形氣刀,將星臨那倦懨的眼尾刻入他的腦海。
他離得開氣氛黏膩的大堂,離不開星臨的捉弄,始作俑者如影隨形,已經無聲無息地追了上來。
「在做什麼?欣賞夜景嗎?」
星臨從雲灼身後探出腦袋,語氣若無其事到令人窩火。
流水載著萬點星與燈,雲灼睜眼,目光落在水面,那裡倒映著星臨的側影。
星臨見雲灼不說話,抿了抿嘴,從雲灼身後出來,立在他身側,與他一起看那燈火流麗的河面,「還在生氣嗎?」星臨問道。
他永遠明知故問。
雲灼看著粼粼水面將星臨的影映得生動,「為何要生氣。」他的語氣不起波瀾。
兩人沿著河岸緩步行走,星臨的話語綴在夜風中。
「我去那裡,確實是另有原因,可我還有一事不明,公子能先替我解答一番嗎?」
雲灼點頭。
星臨與他並肩前行,「錦囊被奪,葉公子反應那般大,那錦囊中究竟是何物?」
雲灼道:「是花種。」
星臨道:「為何要將一小袋花種戴在脖子上?」
「其實花種不重要,」雲灼道,「那枚用來裝花種的錦囊,才是他想要奪回的。」
星臨想起那枚醬色錦囊的蹩腳圖案,針腳拙劣的彎曲毛蟲,細繩也是由於長期佩戴而磨損,所以才意外斷掉。
星臨道:「這麼寶貝,那必然是有特殊寓意了。」
雲灼道:「是礫城特有的風俗。」
礫城每年的藍茄花宴,不僅是宴請天下勢力,礫城內也是一片歡慶,這一日,正值十歲的孩童,都會收到父母親手所制的一枚錦囊,錦囊上繡有孩童所屬的生肖圖案。
葉述安屬蟲的?那繡工可太糙了。星臨心想著。
他想笑,但由於自己惹毛了雲灼這一茬還沒過去,於是便識相地忍了下去。
「藍茄花是礫城獨有,也是礫城的象徵,神廟中的藍茄花種有特殊寓意,父母從那處祈福得來,將花種裝入囊中,贈予孩童,」雲灼道,「每個礫城人,都會在十歲那年得到這樣一枚錦囊,是護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