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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出去。」
他臉頰處一陣尖刺的疼痛,刀刃劃出非常細小的傷口,只有幾滴藍色液體順著側臉滑下,他卻感覺到那陣痛意像是刺入了他的機械骨骼——少將調低他的疼痛閾值卓有成效。
「立刻滾!」
少將手中刀刃飛旋出去,撞到牆壁落回到機器人的腳邊。
「今天別再讓我看見你。」
每天耳邊是翻來覆去大差不離的厭惡話語,放眼過去千篇一律的冷寂黑暗與文字數據。
無聊至極。
他到底為什麼只能做被幕後主使掣肘的機械工具?明明還有別的路可以選擇。
他彎腰,將那把沾過太多次自己的藍血的水果刀摺疊收好,面色如常地放進褲側口袋,向房門處走去。
他握上金屬門把,輕旋打開,面前是明亮的白色走廊通道。踏出房間關上房門的那一剎,走廊的燈卻突然全部熄滅,視野猛地陷入黑暗,突如其來的虛無感瞬間籠罩了他。渺無實質的晦暝中,有人的交談聲傳來——
「他怎麼逃出收容司的?」
「不知道,我現在連他的烈虹是什麼都不清楚,但他絕對與常人不同。」
「火灼而不傷,電對他也不起作用。」
「這倒是聞所未聞。」
SPE-1437睜開眼睛,視線茫然向前,撞上一道目光。
那位住在日沉閣頂層的傳聞人物——雲灼,此刻正清醒著,披了件霜白冰紋綢袍,靠在紅漆木柱上,平靜如水地審視著他。
第9章 迴廊
夜色澄如水。日沉閣頂樓,一扇朱紅格窗外,潛入者被抓了個現行。
黑衣潛入者靠著牆,抱膝蜷坐,飛檐外的月光堪堪夠到他的小半張臉,黑色眸底那片一觸即碎的空洞,在雲灼的審視目光下無所遁形。
「他這是醒了?這麼快?天冬的幻境對他也不起作用嗎?」
SPE-1437渙散的瞳孔一瞬間重新聚焦,視線轉到說話人的臉上。昨夜的陰沉死氣在這張臉上一掃而光,露出清秀親和的原貌。
這人在杏雨村操控傀儡,到達尋滄舊都後將SPE-1437投入收容司,正是人們口中的「偃師扶木」。
而扶木身邊除雲灼之外,還站著一個纖弱的白衣少女。
少女缺乏血色的薄唇輕啟,「有些許作用,但此刻確實已經脫離了。他自始至終平靜異常,我的幻境也只是魘住他一時。」黑貓在她臂彎中乖乖蜷縮著,貓耳時而輕抖一下。
SPE-1437在滿院精心布置的傀儡守衛中來去自如,隨手拋出窗外的黑貓卻溜溜達達叫醒了樓中沉睡的扶木與天冬。
兩人跟著黑貓尋到雲灼臥房的窗前,恰逢SPE-1437翻出,一腳踏入天冬的幻境陷阱中,再次轉醒時已是三人一貓的審視對象。
機器人的目光逡巡至天冬臂彎中那團黑色毛球,正好和那雙墨綠豎瞳對上,「喵!」
機器人眯起眼睛。
黑貓倏地從天冬臂彎中跳出,靈巧地落在地上,貓身高高弓起,對著他張牙露齒地發出嗚嗚聲。
雲灼將被激怒的黑貓撈起,放回天冬懷裡,「夜裡風涼,你先回房歇息。」
天冬點點頭,細瘦的手指順著貓的脊骨緩慢輕撫,將炸起的毛安撫下去。
「你想做什麼?」雲灼側目望向SPE-1437。
機器人剛剛從記憶幻境中抽離,面上那副空洞和脆弱交織的真實神情尚未消退殆盡,「……來見你?」他誠實說道。
天冬轉身欲走的步伐停住。
雲灼平靜道:「想再被投入收容司嗎?」
「雲公子知道的,那種地方關不住我,」SPE-1437抬起臉,眼睛眨也不眨地對上雲灼的視線,「我能從裡面逃出來一次,就能逃第二次。」
雲灼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抵在窗上,「火燒不傷,雷擊無用,軀體冰冷如同死屍。你到底是什麼人?」
雲灼那欺近的眉眼雋秀,目光卻暗含寒意。
SPE-1437衣領被扯至下顎,被迫仰著頭,只能眼皮半闔、視線向下勉強和雲灼對視。聞言,他就著這幅姿態凝起眉來,像是真的在仔細思索雲灼的問題,風托起幾絲細軟黑髮搔弄他的側頰,頂樓迴廊此刻默然無聲。
我到底是什麼人?
他在心中無聲咀嚼著雲灼的問題,思來想去卻覺得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我根本不算是人吧。他腦內無聲下了定論,嘴上卻答非所問——
「其實我不像死屍。」
他輕輕搭上雲灼抓住他衣領的那隻手,扯出一個親近的笑來,將手指與掌心的皮膚貼上雲灼的腕際,「你試,溫熱的,對吧?」
他指尖似抵非抵地碰觸,與普通人類沒有差異的體溫,通過細膩的掌心抵達雲灼的皮膚。
天冬和扶木對視一眼,表情不約而同地古怪起來。
雲灼驀地將手抽出,機器人失去力量支撐,向一側踉蹌了一步。
他不甚在意地穩住身形,整理整理被扯皺的衣領,「是你把我救出石洞的。」笑中還夾雜幾絲認真的探詢意思,「那時我昏迷了,我們是怎麼從石洞到獵人木屋的?你是扶著背著,還是抱著我?」
雲灼一定在他機體停止運轉的時候接觸過他。只有在他機體停止運轉時,他才會連基本的體表溫度都維持不了,雲灼在那時觸碰過他,才會說出那句「軀體冰冷如同死屍」,獵人木屋中醒來時莫名其妙多出來的能源,也能解釋其來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