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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打手和侍衛突覺前方異光膨脹,紛紛拔刀出鞘,「前面怎麼了?」
一個幻夢將牆壁地面鋪陳得太精彩,前方的怔愣與後方的疑惑頻發。
在這一刻,扇刃和流星鏢同時拋擲出手,悄然刺入幻夢幕布之後。
「小心!有暗器!」
警告聲乍起,黑白兩條曲線交纏迴旋,將人群來回切割,速度迅疾到肉眼無法捕捉,只有石壁上偶爾迸濺的火花可以印證那可怕的軌跡。
抬手接住迴旋的武器時,星臨與雲灼已經轉過拐角,踩著軀體之間的縫隙開路,掩護著天冬一路向上,腳步不停,隨手切斷沿途路過的每一間石室的鐵鎖。
沉重鐵鎖落地時發出驚心動魄的聲響,鏗鏘的金屬撞擊,依次宣告著這地下所有負債賭徒重獲自由。
脫水和飢餓賦予他們的面容是暗黃色的,賭徒竭盡全力推開石門,虛弱臉孔幾乎和那一縫昏黃的光融在一起,迷茫地瞪視那遠去的三道身影,光與暗的兩道線在背影周遭划動,有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傳來,傳進虛脫的聽覺里顯得很鈍。
聽覺若是虛脫得過了頭,熱鬧喧囂的地牢之上會像是另一個消聲的上層世界。
陰暗地牢之上,骨札賭桌之下,是全礫城最臭名昭著的鬥獸賽馬場,血腥與喝彩在這裡相伴而生,黑鐵網格里的死亡越不甘就越零碎,也就越匯集財富。
星臨背對一整條軀體堆積的地牢走廊,一腳踏進腥臭的獸氣中,摻著血脂的光亮和叫好聲鋪面而來,鐵網裡一場人與獸廝殺剛剛裁定勝負,猛獸回籠,幾位雜役正拎著掃帚與水桶上場,要將那隻剩一小半的人清理乾淨。
「是不是有些慢?再磨蹭上一會天都該亮了。」
一道聲音從身側傳來,星臨轉頭,只見一人從地牢大門的陰影角落中走出,臉與身形暴露在光亮之中,顯然是醫師裝扮的流螢,一副等待已久的模樣。
他看見她白麻長袍的袍角沾了點血,低頭看自己的袖口也還被紅色濡濕著,再次深覺白色是最不適合殺人的顏色,留下的行兇痕跡太過醒目。
星臨移開視線,看向身側不遠處,有圍觀鬥獸的人群徹夜未眠,違背道德的視覺刺激強行透支生理,莫名的亢奮不止,嘈雜聲像是要掀翻誰的頭皮,他背過手,將血跡背進身後陰影里,道:「大人物嘛,難免嘴會比較硬,不過沒關係,也還來得及。」
「天亮之前離開這裡就行,」雲灼將扇刃收回袖中。
話音剛落,星臨忽地抬眼鎖定人群五米開外的底層觀台。
那裡有一隊侍衛小隊舉著令牌大聲叫喊,「讓開,讓開!大人有令!搜查全場!」
推搡聲不止一道,早已摻在圍觀人群中向此處滲透而來,並不明顯,星臨卻聽見得一清二楚,「好煩,打出去好麻煩。」他輕聲道。
雲灼循著星臨的目光看,「下一場該輪到什麼了?」
流螢隔著鐵網輕點那圓環沙道,「賽馬。」
「那就……」星臨道,「開個玩笑?」
他們在嘈雜人聲與濃稠血腥中視線相接,面上是若無其事,眼睛裡是幾分不懷好意在共通。
圍觀人群亢奮膨脹,摩肩接踵中侍衛搜查得汗流浹背,以至於搜到地牢門口時內襯早已濕透,煩躁不堪地一抬頭,卻看見那地牢門口大開著,生死賭局上慘敗的賭徒們魚貫而出,身著髒污襤褸的衣物,如同一行源源不斷淌入人群的污水。
亂上加亂。
高修明的失蹤已是天大的不詳,現在身負巨債的賭徒又在四處流竄。
而四個始作俑者早已悄然四散入人群。
雲灼在稀薄的夜色中翻身上樓,賭坊打手被抽調過度,使他可以踩過軟毯廊道直至盡頭,在一扇鏤刻精湛的大門前停住,刀光划過後,門鎖落地聲音比地牢鐵鎖的綿軟許多,滿目琳琅的酒罈,各式各樣的酒香充盈室內。
指尖幾道澄黃電光曲折凝結,縈繞得越來越誇張,反手下壓時電光飛速逃逸,附著到室內每隻酒罈之上。
一室美酒皆新患一道光亮的跗骨之蛆,作痛時將自身紋裂幾道花紋。
巨大的碎裂聲整齊,掩過了雲灼掩門的聲音,滿室酒香逃竄,地板負載過於濕重,酒液順著木質結構緩慢下滲。
浸濕構造,漫過樓層,一滴醇香酒液悄無聲息落進茸茸發頂。
星臨蹲伏在拐角處,抬手摸摸了頭頂,又將手放在鼻端聞了聞。
此時,一個戴著馬面的小廝正踏入轉角的預算區域。
星臨伸出一腳,一聲悶響隨即沉寂,再起身扶著牆壁露出半面,只見那小廝已經面孔著地。
他彎腰扯下小廝的馬面,「不好意思,借你面具用一下。」還沒等小廝有所反應,他一記手刀將其劈暈後,拿走他手中的朱紅旗子,將人裝入一旁堆積的木箱,馬面取代貓面時他一路疾行,他越走越快,最後跑了起來,一路幽長的黑暗之後跑進了盛大的光亮中去——
歡呼聲磅礴,在耳邊響起,星臨環顧四周,在千百道亢奮的目光里端著架勢站定。廣闊場上一個面目不清的小點。
他將手中旗幟一揮,賽馬鼓點咚咚,橫欄應聲而起,駿馬噴著粗重氣息亮了相,吶喊口哨聲隨即而起,引起幾人的耳朵嗡鳴。
旗幟又指天一揚,這小馬倌的姿勢變得莫名,沒有可解讀的信號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