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危正卿面色一沉,「巧遇罷了,恕在下無可奉告。」
星臨饒有興味地一挑眉,「這樣啊……」
危正卿看著這假舞女走到自己面前,半蹲下來,善解人意地為他整理好凌亂的衣襟,「危老闆也看見了,現在呢,大晚上的,這裡也沒什麼人煙,就算有什麼聲響,也不會驚動任何人。」
危正卿腦內一陣嗡鳴,「你什麼意思!」
星臨歪頭,困惑地蹙起眉,「對啊,我什麼意思呢?」
危正卿眼前身形一晃,還沒來得及看清這人的動作,下巴便受到一記重踢,劇痛瞬間灌滿面部每一寸骨骼,他痛呼出聲。
他倒在地上,有腥甜味道滲出齒縫。他勉力抬眼向上看。
正午時分,還是他懷中顧盼生姿的紅衣美人,那滑入領口深處的醇香酒氣,此刻仍在危正卿腦海中經久不散。
可現在,施暴者正俯視著他,居高臨下,神色倦懨。
這張讓他心生褻狎玩弄之情的臉,正在蔑視他的性命。
星臨靜靜等到危正卿恢復神智,才再彎下腰,扯住危正卿的頭髮,將他整個人半提到能彼此直視的高度。
星臨:「我什麼意思,危老闆還不清楚嗎?」
此刻頭皮承載著危正卿整個人的重量,不間斷的疼痛使他眼前陣陣發黑。他仍不發一言。
星臨:「說呀,別浪費時間。」
天旋地轉的眩暈感突然擊中了危正卿,背後也猛然間被劇痛侵襲,直到自己再次撲通一聲落在地上,他才明白自己剛剛是被摔在了樹幹上。
力度之重,兇殘至極,幾乎要摔斷他的脖頸。
樹葉簌簌飄落,在夜色飛舞出繾綣的曲線,其中一片輕輕落在樹幹後的一抹白色衣袖上。
危正卿這才發現,樹幹後,一直還有另外一個身著白衣的人。
那人生了一雙好看的眼睛,沉靜地旁觀著施暴者的一切暴行。
噩夢般的黑影再次籠罩在他的上方,他轉回目光,鮮血從半張的口中汩汩而出。
星臨盯著那不斷湧出的殷紅,一抹張揚的狂熱在眼底一閃而過,他牙齒輕咬住下唇,笑得一臉殘忍的天真態。
這一刻,恐懼從同樣劇痛的胃部上涌著鑽進危正卿的喉嚨。
此刻他清楚地意識到:這人分明樂在其中。如果自己不吐露實話,這人絕對會將他擊打致死。
危正卿緊緊咬著後槽牙,他的舌根有些受傷,說話時疼痛不已,含糊不清,「…鹿……淵。」
話音剛落,星臨的拳頭在他面前精準停住,「聽不清。」
危正卿吞咽下一口血水,儘量讓自己口齒清晰,「鹿淵書院。」
星臨的目光繞過他,落在樹幹後的白衣人身上。
雲灼對星臨點點頭,「在殘沙的邊陲地帶。」
危正卿忙附和,將在鹿淵書院因機緣巧合獲得圖紙的經歷和盤托出,膽戰心驚中,措辭錯亂著坦白完畢,卻見星臨依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睛連眨不眨,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空洞意味。
根本揣測不出這人究竟是喜是怒。
一時之間,危正卿心神不寧地開始反思,方才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匆忙,以至於這位施暴者不甚滿意。
他緊張地等待著,不放過星臨面上一絲一毫的細微變化,連風吹動那纖長眼睫他都看得分明。
半晌,星臨俯身,對他溫聲道:「早點這樣不就好了,非要我浪費力氣。」
只見星臨的手掌在他面前展開,修長指間夾著一枚銀邊墨色的飛鏢,利器寒光閃爍,也涼了危正卿剛剛回暖的一顆心。這人要殺人滅口。
危正卿在這一刻驚覺自己必死無疑,那剛剛升騰而起的存活希望又化作被自己吞咽下的黏膩血塊,盡數轉換為死亡的味道。
利器裹挾著涼風迅速襲來,他已經完全僵住——
「叮——」
動聽的利器撞擊聲近在耳側,他呆木地睜開眼,他還活著。
「雲公子?」星臨的聲音帶著疑惑的尾音。
雲灼抬手,接住迴旋的摺扇,他有些無奈地嘆出一口氣,「別總想著殺人。」
星臨將回到指間的流星鏢收回腰中,「不殺他也行,打到他失憶也可以,不然他活著回去,危恆會知道我們要去哪裡。」
「不用那麼麻煩,先把他帶回去。」雲灼走到兩人身旁停住,「再說,萬一危老闆沒說實話,讓我們白跑一趟,算帳也得是有債主的。」
危正卿劫後餘生的心悸在胸口未散,便撞入白衣人善舉之後深不可測的眼眸,他感激的話語哽在喉中,一時之間感覺自己的喘息都是這樣多餘。
好在熟悉的疼痛感下一刻又在後頸炸起,與正午時分突然的昏厥相同,意識不斷下沉,直至讓他脫離了無止境的戰慄悚然。
午夜時分的殘沙城,人聲俱寂。
兩道鬼魅一般的身影閃過街角,躲避過夜間提燈、巡邏搜查的士兵,朝著殘沙城主的住處潛行而去。
葉述安此番來殘沙,是代表礫城與殘沙城主商討兩方的偃人商事,是殘沙城的貴客,自然是與城主同住在一處。
白日明鬼宴的變故激起城中的高密度巡邏,只是城主所住之處仍保持不受驚擾的常態,包藏禍心之徒潛入眼底,到了整座城中最安全的地方。
兩人一路潛行,已經輕車熟路,潛入葉述安所在的獨立庭院時,發現扶木果然早已在此處等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