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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與那些被鎖在籠子中任人挑選的偃人相比,有什麼本質區別。」星臨道。
葉述安:「區別還是有的,不論去往哪方勢力,成為哪位貴人的附屬,他們都會過得比尋常百姓還要體面。」
星臨笑得好看到虛假,「那他們可真該感謝那些精明商人。」
「世事如此,礫城不過是順勢而為。」葉述安說話的語氣平緩冷靜,那模樣與其說是在說服星臨,其實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此時氣氛雖說不像起初那般暗流涌動,卻也沉重異常,葉述安抬眼看向星臨,「所以說,那張熟悉面孔雖說確實與收容司有關,與我有關,但暴露行蹤之人,我卻是毫無頭緒。」
獄友已經與葉述安管轄的收容司沒有干係,他早已隸屬殘沙追兵。星臨指尖微動,流星鏢「嗖」的一聲收回袖中,他走到石桌旁,與葉述安相對而坐。
「方才是我錯怪葉公子了,對不住。」機器人說道歉就道歉,人類恥感還是沒在他那顆機械腦袋裡凝聚成型。
葉述安笑道:「你許是關心則亂了,想為這一死一傷的結果找到個債主罷了……說到錯怪,我此前也是錯怪過你的。」
星臨在記憶中搜索無果,「有嗎?」
葉述安道:「說來慚愧。但現在看來,是我狹隘了。你對他們有心,我能看出來。」
星臨疑惑持續,「有嗎?」
「有一句遲來的祝賀,望你不要嫌棄。」葉述安道,「恭喜星臨你成為日沉閣的一員。」
葉述安方才面臨質疑被激出的所有冷峻都消散了,他看向星臨的目光十分專注,恍惚間,星臨看見一雙盛著相同誠摯的異瞳,分明是祝賀的話語,卻聽得他神色一陣黯然。
「多謝。」星臨輕聲道。
他的目光游離開來,落在塌上的俊秀面容上——雲灼仍在昏迷,神情卻與星臨每夜潛行看到的淺眠神情如出一轍——眉頭緊鎖,眼珠在薄薄一層眼皮下時不時轉動,仿若被困在層層迷夢中始終不得釋。
星臨望著雲灼,道:「葉公子,既然你已認同我是日沉閣一員,那麼我是不是可以知道一些事了。」
葉述安:「你想知道什麼?」
「雲歸谷為何覆滅。」星臨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到底為什麼雲灼提及故鄉時心緒複雜?為什麼他的憤怒哀傷總是並駕齊驅,就算刃划過一段段叫囂的喉,層層疊疊的血濺到身上,心中怒火卻半寸澆不滅。
而葉述安與雲灼的摯友之情,註定了他們身上存在相同點與共鳴,比如內斂克制的情緒表達,比如雲歸往事已是一塊傷疤,撕開它,多內斂的情緒都難掩傷痛。
星臨的問題讓葉述安兀自陷入沉思,他想起這霜白山谷里的遙遠時光,不自覺地露出一個幸福的笑容,隨著回憶的深入,那笑又緩緩衰敗在他的眼底。
「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過去。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為什麼....雲灼好像一個回城自動回血的山頂洞人(迷惑地撓撓腦袋
第58章 病子
「到底發生了什麼?!」
女子的怒叱聲響徹大殿之中。
九歲的葉述安剛邁進殿門,頓時打了個哆嗦,把踏進去的那隻腳嗖地收了回來。
兩側侍者不由得縮著腦袋做鵪鶉狀,瑟瑟發抖著一言不發。
「不是叮囑你看好阿灼的嗎?你幹嘛去了?!你看看他那副樣子!」
發怒的女子身著淺藍流雲紋綾衫,胸前掛了副琉璃鏡,身形修長纖細,那常掛溫柔悲憫神色的芙蓉面此刻怒色盡現。
一雙眼火氣翻湧,烏黑的眸子映著殿下立著的小小身影。
殿下立著個不到十歲的泥娃,衣服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衣擺上的泥漿汁子滴在白玉般的墊石上,潤白染上污漬,格外醒目。
那泥娃一臉超越年齡的心如死灰,沉重的睫毛改變了幾縷下滑泥漿的軌跡,使他的一雙大眼睛裡的喪氣還能泄出幾分。
「母親,你聽我說——」泥娃旁邊站了個神色急切的白衣少年。
女子截斷他,「說什麼說!又是被他誆去干別的了是不是!一個沒注意就又讓他跑出谷了對不對?!」
白衣少年是個眉眼凌厲的英俊長相,氣質卻軟和,聞言霎時一臉窘迫,眼角耷拉下來。
「一猜就是!從他能開口說話起,你被他誆了多少次!你自己能數得清嗎?雲回!不是我說你,你這個做哥哥的能不能有點威嚴,別讓個小的成天支使來支使去,到底誰是誰哥?!」女子看著面前不知道多少次的重演,說也說不聽,不由得氣得一陣頭暈。
「可阿灼他說想吃冰糖葫蘆,我這不想著去給他做兩顆,廚房做的,糖總是控制不好量……」雲回年紀也不大,受了責怪也想著要替自己辯解幾句。
女子:「那你就仔細囑咐婢女去做!現在好了,把你的好弟弟吃到泥里去了!」
說著說著,她怒火上涌得愈發洶湧,再加上昨晚為某一新疑難雜症翻閱古籍一整夜未眠,頓時不由得眼前陣陣發黑。
她身形微微一晃,兩側侍者紛紛上前扶住她,「谷主!您小心!」
她被扶著在一旁鏤花扶手椅上坐穩,雙眼緊閉地扶著額。
一時之間,整個殿內鴉雀無聲,無一人敢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