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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腕際一陣濕意,陰冷黏膩的,蛇行著盤踞上他的皮肉。
驚懼惶恐陡生,他霎時心中惡寒,低頭向著自己的手腕處望去。
星臨的一隻手,覆在他的手腕上。
那隻手,指骨凸起到嶙峋,早就被鮮紅浸濕,血液淋漓著潤濕了他腕際的衣料。
明遠如遭雷擊,大腦空懵在這一剎那,他戰慄地呼出一口氣,「你……陳舵主他——」
星臨看著明遠,咬字柔得詩情畫意,「他在等你。」
下一刻,天翻地覆的失重感猛烈侵襲,木門碎裂聲在耳畔炸起。
明遠被狠狠摜在地上,腦袋後部一陣吞天噬地的巨痛,腦內嗡得一聲,他手腳瞬間癱軟,渾厚背部與油膩地面猛然相擊,發出一聲悶響。
他再睜眼時,看見紛飛的木門碎屑緩緩落下。
抽搐的視野中,一枚黑影輕巧落地,那張盈滿假無邪的面容後,有未熄的泥灶火苗在黑暗中躍動著。
「我想說的那個秘密。」
他的衣領被那道不容抗拒的力氣提起,星臨湊得近,明遠這才看清,那天真眼底燃著生冷殺意。
「就是我真的,真的很討厭殘沙人。」星臨的天真口吻也很真,「明老闆說了這麼多,我真是——」
「一句也沒聽進去。」
伙房裡沒點燈,只門前掛著一盞碩大的紅燈籠。
整間房被一片晦暝的紅籠罩住,與其說是照明的光,其實更像是來自陰曹地府的霧靄。那光紅得太空幻古怪,將面前人的眼睫也染上層暗紅,朦朧得如同他手上隱藏許久的血光。
「比我想像得要遲鈍很多,我還以為明老闆是個足夠警惕的人。」星臨蹲身下來,臉上浮現出一種困惑的神情。
明遠後腦劇痛,眼前時明時暗,想要破口大罵卻氣若遊絲,「無恥小賊……你竟敢騙我……」
「騙你怎麼了?」星臨道,「你也不騙我嗎?大家禮尚往來,甚是公平。」
明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卻有人覺得不公平,真是太奇怪了。
明遠死死地盯著星臨, 「公平個屁!你都已經將陳舵主殺了,又來詐我!」
星臨揪住他的手穩得不動分毫,「明老闆不也是想毀屍滅跡嗎?只不過現在各憑本事,看誰下手快罷了,我為你挑了個好地方,不知明老闆要怎麼謝我?」
那張臉上的困惑禮節周到,仿佛明遠不回應一句道謝便是沒有教養一般。
那陣將人摔懵的劇痛緩過,明遠的力氣已經在恢復,他借著對話的時間暗自蓄力,「怎麼謝你……」
話說到一半,他抽出腰側彎刀。
憤怒情緒催生出的爆發力不容小覷,他出刀之勢堪比驚雷——
——寒光乍現,趁其不意,迅疾狠厲地劈向星臨脖頸要害之處。
下一刻,明遠面前黑影驀地一閃。
星臨即刻向後一躍,借力灶台蹬向更高處,凌空旋身一轉,踢中明遠右手腕處。
「噹啷。」
彎刀落地發出聲響之際,星臨又一腳抵住明遠的喉嚨,強行以人類的一段皮骨血肉作為落腳點,毫不留情地踩落下去。
明遠只覺一陣可怕的窒息狠狠侵襲著他,他痛得想要大叫,卻也只是發出一陣「嗬嗬」聲,隨著星臨的落地,他也猝然倒下。
一聲悶響沉寂,浮塵四散揚起。
門外的紅燈籠被乍現即消的刀風帶得晃動幾下,連帶著屋中的紅光也飄忽不定起來。
星臨披著一身異艷的光影,一隻腳踩著明遠的喉嚨。
他彎身下來,用被血浸得鮮紅的手撐著膝頭,看明遠圓瞪的雙目里轉瞬間就因窒息爬滿紅血絲。
他卸了一點力,精準控制著力度,留出喘息的空間,以防太快將這人踩死。
第72章 年輪
仿若無事發生,一瞬的暴起眨眼間被消除得無影無蹤,星臨將方才的對話延續。
「這裡自然不僅僅是間小破屋呀,沒看見這裡還有灶火未熄嗎?『焚之揚之』,我聽著,心知明老闆定是十分喜歡此類形式。」
「嗬……嗬……」明遠發不出聲音,只能死命地盯著面前人。
他這才發覺這人並非是長相單純可人,只是形貌精巧至極,神態氣質又控制得妙到毫巔。
一層天真爛漫的皮披得輕巧,此刻轉到這紅光妖異的燈籠之下,輕笑之中單純褪盡,又陡生殘忍嗜血的神情。
此時看得越纖毫畢現,他就越惶悚。
這才遲遲驚醒自己負擔不起這一次不自量力的代價。
這從來都不是一場對抗。
想著這少年不過日沉閣一條走狗,明遠越惶悚越不甘,硬是撐出一段聲音,「雲……雲灼他……」
「雲灼怎麼了?」星臨的困惑浮現出一股不耐煩,「真正將人命看在眼裡的人,被你那樣編排,我這種不是人的,反而覺得我可憐起來了。流言塞耳,皮囊障目,明老闆也無聊得千篇一律。」
又聽「噹啷」一聲落地,響徹明遠耳側,驚得他一個激靈。
他竭力轉過眼珠一看,餘光里,認出是自己的那把鋒利彎刀,躺在腦袋一側的地上。
星臨撐著膝頭,有些苦惱,「雲灼不願我動手殺太多人,今晚我手中名額,已經被陳舵主占去了,只能勞煩明老闆先自己來了。」
明遠駭然道:「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