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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蹙著眉,閉著騙人的眼,微張著嘴,喘得很厲害,神情有些掩蓋不住的痛苦,半晌,他才微微睜開眼,看著雲灼,「也太……心急了吧……」
血無處可拭,雲灼只將手垂在身側,任那鮮紅順自己指縫肆意奔走,心緒堪堪平復了些,他知道是自己做出了根本沒必要的事情。
「這毒對你也沒用是嗎?」像是理智回籠,雲灼異常冷淡。
兩根手指抽離口腔,血色殘留,唇齒微張,皮肉下的骨骼起伏,眼睫隨呼吸撲簌顫動,下眼瞼紅透,被痛苦滲透的星臨總是最生動。
雲灼看著,感到傷口上的溫熱已經冷了。
雲灼自幼最不缺的便是注視與愛意,真情慣常圍繞左右,辨識洞察真心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真情與假意那微弱差異之間,他總能有所覺。
一個人若是太真心便無法總是勝券在握。雲灼深知星臨取人性命易如反掌,現在他又要用愛來殺他。如果是蒙昧的受騙者,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假象中溺亡。可偏偏,雲灼能感覺到冰冷和虛無。
星臨逐漸平復,他睜開眼睛,笑道:「毒也不起作用。」
這一瞬的天真笑散了所有曖昧。
雲灼對上的那雙眼睛,每一處都像是用工筆將纖毫的美繪到了極致,那樣純粹,那樣無情,這般歷歷在目,卻更無可觸及。
血淌過勻亭的指骨,像是透過皮膚滲入體內經久不褪。
雲灼別開視線,「煩人。」
他聲音很輕,耳畔仍有嗡鳴的星臨沒有聽清。
機器人偷雞不成蝕把米,原本想要逗人類玩反而讓自己吐了乾淨,他按住自己的脖頸,在陣陣窒息中不斷平復嘔吐欲。
雲灼已經將外顯的情緒全部斂回,星臨只見他錯開視線,側顏浸在陰影中,面色不明。
星臨不明白了,他幫他解決生命危險,得不到感謝也就算了,怎麼又不高興了。
那他也不高興,他站起身來,決定不理雲灼,想去到台階上把扶木帶著,想趕緊離開這裡,卻遠遠看見扶木搖搖晃晃地坐起身來。
扶木感到頭痛,四肢也一陣麻痹,他艱難地睜眼,崎嶇不平的山體在眼前糊成一片。
他支撐著自己坐起來,尚不清晰的視野中,有兩個十分熟悉的身影。
仔細看看,氣質截然不同的兩位,此刻有著同樣基調的面無表情。
「這是怎麼了?」
扶木摳摳自己尚且不算清醒的腦殼,懷疑雲灼和星臨在他不清醒的時候打過一回。
星臨走過來,到下一級石階上蹲身下來,將後背朝向扶木,「沒怎麼,你先上來。」
面前的後背纖瘦,扶木一時不太好意思趴上去,但又想起千絲萬縷中的殺機中,那隻穩穩扶住他的手,突然便覺得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他迷迷糊糊地攀上背,星臨的聲音近在耳側:「這裡機關眾多,我們不要逗留,連公子都一時不察中了偃蛇的陷阱。」
「……偃蛇?」扶木茫然四顧,看見前方不遠處有無數條木質顏色交纏盤踞,卻已經有一條焦黑色小徑橫徹蛇群,他熟悉那樣的焦黑顏色,必然是雷電之力清理出來的。雲灼就在石階的下方,衣擺處星星點點的顏色,鮮紅得很刺目,刺得扶木瞬間清醒。
「少主被偃蛇咬了?!」扶木悚然一驚,「那玩意兒有毒!」
星臨波瀾不驚,在階梯上定定地看了雲灼一眼,「毒血已經被吸出來了。」
扶木已經無心去猜兩人之間的怪異氛圍,他很嚴肅地道:「普通蛇毒可以這樣做,但偃蛇毒性劇烈,非同尋常,更何況這地方的出口不好找,縱然虹使體質異於常人,時間長了,毒性擴散可不是鬧著玩的!」
星臨背著他走向雲灼,他雙手比劃著名,希望兩人能重視。可雲灼還是那副雷打不動的淡定樣子,他看一眼星臨的側臉,這人更是對自己身處這蛇毒環繞的險境中不甚在意。
他心裡更加著急,盯著星臨就要再一通恫嚇,可在下一刻,他卻發現星臨和平常有些許不同——
——他唇縫殘留鮮血,雙頰透著淺淡的血色,下眼瞼也是一條血紅的弧線,眼白里更是有血絲盤踞。
「你怎麼臉這麼紅?」扶木驚呼,懷疑口中殘留的毒素在侵害星臨,「你有感到何處不適嗎?」
除了方才的嘔吐讓喉嚨殘留疼痛之外,星臨健步如飛。
「沒有。」星臨道。
星臨快步走下去,同時感到扶木在他背上一陣搗鼓,恰好走到雲灼面前時,一隻戴著黑手套的手攤開,橫在星臨和雲灼面前。
「快吃下這個。」扶木說道。
扶木手中一顆小丸子,是個不太規則的球形,顏色藍中泛綠,明明是入口的東西,卻顯現出一種金屬光澤,讓星臨想到熱帶雨林中的劇毒菌類,又想到化工廠的廢棄垃圾,吞下就可以即刻與天使談笑風生。
「偃蛇的毒素是偃師專門研製的,這是專門的解藥,只不過模樣有點怪……但其實很甜!」
扶木的目光殷切炙熱,滿心期待地盯著雲灼。
雲灼接過,將藥丸放入口中吞下。
星臨詫異地看著雲灼毫不猶豫的吞咽動作,心中道一句失敬失敬。
下一刻,扶木又拿出一顆直接拍到星臨臉上。
星臨被他摁得向後一仰。
「我都說了!那毒很是厲害!萬一口中有殘留的毒素,也可能致命!」扶木十分認真,「而且,吃了之後,就不怕再被偃蛇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