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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位那張格外華美的案几上,飯菜酒食沒動多少,越來越刻意的喧譁聲中,危恆還在閉眼小憩,他已經睡過去大半個明鬼宴。或許是感知到太多道注視的視線,城主眼睛半睜的時候,在座偃商都在心裡鬆了口氣。
突然,門外一道拉長的聲音傳來,由遠至近。
「報——」
來者並非一人,而是一支身著統一杏色兵裝的小隊,他們步伐齊整快速,從庭院大門至宴廳只是幾次呼吸的功夫。
他們踏入廳內時,危恆也完全清醒了。
直至那隊人走近,眾人才看清為首的兩個士兵手裡拖著一個人。
那人的頭深深地垂著,隨著身側兩人的前進步伐搖晃,顯然意識不清。他右手臂處的布料裂口猙獰,一邊衣袖已經被粗暴撕掉了,手腕垂成了個半死不活的弧度,腕部皮膚裸露著,上面一枚明晃晃的雪青色刺青。
那枚刺青將雪青色的線條滲入皮膚表層,勾勒出一隻鴻雁的輪廓,翅膀展開,像是馬上要從那人皮上掙飛出來。
「怎麼又是棲鴻山莊的人!」眾人紛紛交頭接耳,「這個月已經抓到第三個了吧,他們到底要幹嘛?老鼠似的往城裡溜,煩死人了。」
作者有話說:
前排星臨義正辭嚴:本機器人一向挑高效方案來做事。
後排雲灼沉默寡言:……[酒入口中喉作痛.jpg]
第30章 群蠅
「活膩歪了唄!正好酒足飯飽,也有功夫正好剮上他三層。」
「你吃飽了,我還沒呢!」有人啐了一口,「現在也沒法繼續吃了,這狗東西真特娘的掃興。」
人聲嗡嗡中,為首士兵跪地行禮,「城主,此人於城南行蹤鬼祟,被百姓告發後還欲逃走,現已證明其身份,請城主處置。」
危恆臉上已經沒有半點睡意,語氣不善道:「城中發現的?各個城門處的關卡是虛設的嗎?這麼大一個人,手上刺著這麼明顯的刺青,是怎麼進來的?」
士兵行禮的頭低了下去,「屬下不知。」
「立刻去查!」危恆道。
「是!」士兵起身轉身,拖起那昏迷不清的棲鴻人便要整齊退下。
突兀的插曲,隨著士兵離開的腳步眼見就要結束,在那堅硬兵靴與門外石質地面相觸的一剎那,危恆又開了口。
「等等。」
士兵聽令立刻停下腳步。
主位上的殘沙城主懶懶開口:「把人給我留下。」
頃刻間,偌大的廳堂,翻騰如浪的熱鬧被危恆的一句話凍結,在場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選擇了緘默不言。
這句狀似閒適的話,聽進雲灼耳中猶如平地驚雷,他頓覺不妙,立刻在對側偃商中搜尋扶木的身影。
他知道,這一瞬極為異常的死寂,是山雨欲來時的平靜,是嗜血行刑者在揮刀之前的屏息蓄力。
「殺了他。」
一道聲音從諸多偃商中傳來,這聲音沒頭沒臉,不知發聲者是誰,或許是第一隻掙破蛹出世的蒼蠅,振翅的聲音一呼百應。
「殺了他!殺了他!」
一開始只是一人平平開口,接著十人嘈雜,最後變成幾十人的齊聲高呼。
人事不省的棲鴻人聽不見這呼聲,他被士兵用力扔在了楠木高台上,這座方才還盈滿輕歌曼舞的高台,就是他的刑場。
高呼聲越演越烈,每一次聲帶震顫,都在散播一種傳染性極烈的情緒瘟疫,厭惡,仇恨與狂熱不斷蔓延開來。
危恆抬起胳膊,一隻手掌手心向下,輕壓。
這輕微的動作來得如此有效,所有振臂高呼的殘沙偃商都會意,自覺噤聲。
場面一下子平靜下來。
危恆道:「尋滄分舵傳來消息,唐元白失蹤,這已經近半月,估摸著也活不了了,諸位也都知道,這血鷹之刑要耗費不少力氣,誰今天願意出這個力,誰便可去接替他。」
血鷹刑,是殘沙城專門用來懲治罪人的一種殘酷死刑,罪人被劃開脊背,肋骨向外部兩側一根根掰開,血色鷹翅初具雛形,再將肺葉小心翼翼拉出,覆到肋骨上,此時罪人必定被劇痛和窒息共同侵襲,直至斷氣時,那被拉成薄薄一層的肺葉還在肋骨上鮮血淋漓地嗡動著。
像一隻振翅欲飛的、令人作嘔的鳥,格外適合棲鴻山莊。
殘沙城與棲鴻山莊,百年間新仇舊恨反覆磋磨,說殘沙城嗜血,好像也不全是,他們嗜的,只有棲鴻人的血。
危恆話音剛落,第一排便有一人起身,腰邊未佩任何武器,腳步也虛浮,不像是個會功夫的人,但也不礙他躍躍欲試地向身後侍衛借了刀,大跨步地走上高台。
他昂首挺胸,一個即將被授予榮光的勇士。
棲鴻人恰好是被面朝下扔在高台上,布衣覆蓋的脊背飄揚的紅紗輕撫而過,宛若鮮血奔涌的預兆。
偃商揮刀毫不猶豫,刀鋒卻因他本身疏於功夫而發生偏斜,力氣也不足,只在脊背上劃出一道歪斜的血痕,未能成功劃開背部皮膚。
「再來!」一人舉杯為勇士打氣。
「再來!再來!」
偃商看向危恆,城主居高臨下地覷著他,揚起一側劍眉,「再來。」
偃商受到了極大的鼓舞,俯身將那棲鴻人本已破口的布衣撕開來,嶙峋脊骨凹凸,清晰可見。
他掄圓膀子,緊緊盯著那蜿蜒一根的脊骨,心中預演著方向,想著一定要來個漂亮的血肉橫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