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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長手指間那抹黑色陡然飛出,連隱約的視覺殘像都來不及留下,只有輕微的破風聲一瞬即逝。
「別亂扔!這很鋒利的!」扶木道。
再一眨眼,微風掠過扶木的耳側,星臨兩指夾著一朵黑影,垂眸,視線落在寒光凜冽的尖刃之上,真誠地應和扶木的自得,「果真厲害。」
暗器也確實是他在這個世界相當合適的武器,畢竟擲出時的準星和射擊的瞄準異曲同工,他摸索起來也會很快上手。
「轟——」
房屋角落處,一根粗壯木料倒下,實際上是攔腰斷掉的,平整截面是剛才流星鏢划過的傑作。牆角的一根木料倒下,砸在另一根深棕木樑上,又撞倒另一側的細長木桿,木桿尾部敲落柜子上的竹製茶杯。
茶杯狠狠與地面上的一個木製盒子撞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隨即,一陣聒噪的「嘎嘎嘎」聲,突然響起。
星臨手中的暗器還未收回,就立在原地體驗了一把這雜亂屋內多米諾骨牌般的視覺效果,他盯著地上那個嘎嘎作響的木盒子。
只見一團黃色的、毛茸茸的玩意出現在盒子口處。
「嘎嘎嘎!」
星臨看清了:那團黃有橘色的、圓鈍的喙,絨絨的圓腦袋和黑豆般的眼睛。
那是一隻鴨子。鴨子前面加個「小」字來形容更貼切,嘴一張,又是一串聒噪的嘎嘎聲。
「……」星臨一顆機械腦袋陷入混亂。
「你看看你幹的好事!」扶木忙向那木頭盒子處走去。
那隻鴨子搖搖擺擺走出盒子,兩條細枝杈一般的鴨腿,其中一條是深棕色的。
星臨定睛細看,才發現那是一條雕工精細的木製鴨子腿,走路一搖一晃之間,幾乎以假亂真。
扶木在木盒旁蹲下,雙手小心翼翼捧起那團毛茸茸的黃色,將那嘎嘎亂叫的毛球放回到盒子裡,「昨天剛剛裝了義肢,今天不能四處走動,乖~」
星臨發現,扶木對著鴨子自言自語的神態,要比對他表示歉意時要柔和太多。
此時,一道小小的黑影躡手躡腳地靠近扶木的背影,有著星臨見過的一雙碧綠眼睛,它在幾日前憑一貓之力叫醒整座樓閣的人活捉潛入的星臨。
這居功至偉的榮耀功臣繞到木盒旁,碧綠眼睛盯著已經覬覦兩日的食糧,一漆黑貓爪下去,摁住那顆黃色腦袋。
霎時間,本就雜亂的屋子裡,貓跳鴨叫扶木嚎,畫面亂七八糟,聲音也攪作一團。
星臨將扶木的贈禮揣進懷裡,決定遠離戰場,他邁過門檻之後,轉回身貼心地幫他們把門關好,同時他又想起自己的深夜困惑——
——日沉閣究竟是做什麼的?
今天清晨的星臨,覺得日沉閣大概是個殘障匯集中心,不論是人或木頭,還是瘸腿鴨子與煤塊貓,都具備相同的智力水平,足夠他們打成一團。
第22章 憂心
星臨踏出房間,貼心地將木門幫三位鬥士關上,然後順著原路返回,走到庭院時,他方向一轉,向著那群依然迎風而立的傀儡走去。
他在傀儡群的旁邊站了一會,俯身,撿起一隻被隨意丟棄在地的毛筆,毫尖沾了些青石板上的塵土,他的另一側,是一處蓄滿水的洗硯池,裡面的水與過多種顏色相融,呈現出一種黃土赭色。
一片翠綠柳葉落在水面,微微打轉。
星臨一筆尖將那浮著的柳葉戳進水中,塵土被浣入赭色水中,又提筆一甩,池面濺起出現一連串波紋,由大到小,復又歸於平靜。
扶木送的這件賠禮星臨受之無愧,不僅僅是對誤認兇手的歉意,這大片木傀儡面目的重繪他也參與其中。
研墨,調色,蘸取,他已經熟練異常,細軟筆尖落在木傀儡那張空白的臉上。
應是那食人老者那顆鮮血淋漓的頭顱,讓扶木得以換了上等的彩繪顏料,色光鮮艷純正,下筆著色順滑均勻。星臨旁觀扶木的繪製過程,很快便學會了——紅與黑該如何調兌,一走一頓一收尾,該如何描繪出一張栩栩如生的、與人類高度相似的假面。每個步驟他都爛熟於心。
晨光漸染庭院,竹葉的細小紋路載著光。
星臨畫得很認真。側面看過去,他的睫毛被晨光浸成了淺棕色,畫筆順滑走動間,他的面上顯出一股罕見的沉靜來。
他渾然不覺,只是全神貫注地繪出一隻不喜不悲的眼睛,起筆與收尾都極致完美,輪廓與細節都無可挑剔。
「星臨?」
一道輕柔聲音在背後響起。星臨停筆轉頭,看見一張今日依然蒼白的面容。
天冬目光停留在他的雪白衣襟上,「你怎麼只穿了件中衣?」
星臨這才想起自己的外袍還在臥房中備受冷落,「方才扶木說是有急事找我,沒來得及穿。」
天冬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他將那改良後的流星鏢贈予你了?」
說著,她的目光無意間掃到星臨身後,一隻傀儡面上只繪完了一雙眼睛,眼尾略彎著微微上翹,眼睫卻纖長著低垂著。
她一眼便認得出,那是雲灼的眼睛。
繪得極為形似,卻無半點神韻。
或者說,那雙眼睛完全就是雲灼眼睛的高精準臨摹。但失去了一些說不清的東西,顯得索然無味。
天冬視線繼續偏移,旁邊另一個傀儡的面部已經繪製完成,下垂眼與薄唇,赫然是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