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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赴暮水群島,用了整整七天。
第一天,那蚊蠅成群般的圍獵者仍遙遙綴在後方,扶木控制的傀儡部隊也浩蕩,不間斷地催動行進速度,耗費著他大量精神體力。當天下午,星臨察覺這支圍獵者並非在堅持追擊日沉閣,而是在與他們同路。這支圍獵者在撤退,而撤退的方向,與日沉閣趕赴的方向一致。
第二天,星臨計算出一條路況更差,但速度更快的路徑。
改道使得他們不再與舊都撤退的圍獵者同路,也使滿目瘡痍的大地在星臨鋪展開來。沿路隨處可見被摧毀的家園,食人法則下,對力量和權力的渴望像是失禁。
圍獵者的狩獵隨處可見,日沉閣於當天傍晚救起第三位虹使。
星臨坐在木傀儡的肩頭,望著暮水群島的方向,聽覺接收到虹使交談中夾雜的信息。
他發覺,雖同是食人法則暴露之後圍獵者壯大,但眼下的事態形勢,卻與他歷經無數次的,大不相同。
由於婆婆存活,流螢便不存在於落寒城巔怒而擊殺寒決明的動機與時機。
而寒決明並非一般地位。
棲鴻山莊新繼任的少莊主,是危機嗅覺極其靈敏的一號人物。礫城藍茄花宴事變一出,那驚世駭俗的吃人真相方才傳出,寒決明立刻聞聲而動。
他第一時間下令封鎖落寒城,派出重兵把守,嚴禁任何人出入棲鴻地界。緊急將身負弱小且無攻擊性烈虹者召集,安排入寒鏡神跡集中保護,緊接著,第二批被集中保護的,是身負強大攻擊性烈虹者的朋友與家屬。名為保護,實則要的對於人性的絕對忠誠。那群具有強大烈虹的虹使,是維護棲鴻秩序的主要戰力,必須儘可能降低這支隊伍中有人受食人法則引誘,而墮變成為圍獵者的可能。棲鴻山莊第一個被發現的食人者,被寒決明處以極刑,梟首示眾,使食人者死狀比被食者慘烈百倍。棲鴻山莊由此得以暫且保持著表面和平。
而礫城則因陸愈希與葉述安的暴亡陷入混亂與恐懼之中,幸而,有一個人在關鍵時刻出面,穩住了局勢。
地位僅次於葉述安的高修明,原為兩位城主的老師,於礫城向來極富聲望,礫城僅剩的兩位親族忽然逝去,有人出來主持大局成為了迫在眉睫的事情。幸而星臨沒能參與藍茄花宴一行,使得他存活至今,得以於關鍵時刻出面,使已經陷入恐慌的礫城勉強維持著基本秩序。
遠在大漠的殘沙城,以其遙遠的地理位置與獨到的偃術工藝,免受城外圍獵者的侵擾。而內部安寧,則是得益於殘沙人本身的狂熱信仰與高度一致的排外情緒。就算偶爾有不和諧分子出現,在危恆的高壓鐵拳下也很難得到發展。
這世間的秩序被食人法則兇猛地衝擊著,搖搖欲墜,但還沒墜。
就連位於尋滄舊都的日沉閣,也還保留著較為的完整戰力。
這與星臨歷經無數次的末日大不相同,這不再是圍獵者單方面傾軋虹使的狂歡。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爭。
第三天,遭遇的圍獵者顯著變強。
但打贏對星臨來說仍不是件難事,可他有些心急,為了節省時間被劃破小臂,虹使看到他濺出的藍血,他也看見虹使臉上僵住的感激。但這位倖存的虹使也像昨天的人一樣,與他們一同前行。
午夜時分,他們抵達一處村鎮。
這是礫城地界邊緣的一座小鎮,鎮民們擁有礫城人獨有的經商天賦,即使地處邊緣仍富庶安寧。此刻卻像一個被遺忘在午夜的噩夢。
焚燒屍體的焦臭煙霧瀰漫整座鎮子,血水淌成新河,房屋大敞著,像被豺狼掏扯出臟器,物品精彩雜亂地散落在街上,一個孩子死死地抱著布偶,坐在一片狼藉上大哭。
街道中間,散著大概三具被吃空了的骨架,被舔得十分乾淨,不留一絲血肉,白骨上留著一串串饞瘋了的牙印。
如同一場大饑荒降臨大地,這群蝗蟲留不住人性,卻學得會以戰養戰,必需品與財富物資在每一次狩獵行動中就地獲取,平民枉死、流離失所,虹使或被吃或墮落,一個人、一處小鎮,被一點一點掏空之後,他們便尋覓下一個目標餵飽自己深不見底的欲望。以他人生命增長自身力量,如此源源不斷用之不竭。
第四天,星臨聽見了礫城與棲鴻山莊聯手的消息。
高修明與寒決明集結各自勢力範圍內的戰力,合力攻打暮水群島,殘沙城派出的兵力也於當日下午抵達海岸。
舊日恩怨暫且擱置,這世間眼看就要邁不過食人法則這個檻,意欲獨善其身即為坐以待斃,現在已經很遲了。
第五天,日沉閣主雲灼抵達暮水島加入戰役的消息傳遍天下。
現存的三大勢力棲鴻、殘沙與礫城聯合向狩獵軍宣戰,日沉閣主雲灼的加入使得人心振奮。
六年前雲歸覆滅的真相大白於天下,雲灼作為當年的最大受害者,惡名昭彰的六年被洗刷只需要幾個朝夕,被捧成正義的信念符號也只需要一場戰役的造勢。雲灼的身份複雜且極具代表性,就連中立於世的日沉閣也加入這場戰役,遭難而凋敝至僅剩一人的雲歸谷也當仁不讓,又有誰有立場和理由,在這場戰役中獨善其身。
暮水海岸邊的號角像是吹徹整片大地,除了從四面八方的圍獵者隊伍在回援之外,趕赴暮水群島的,還有各處的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