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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徹天地的光明充斥著這座古老的銀白堡壘,衣著古老的未來人類源源不斷地湧入地下。
他們穿過狹窄蒙昧的黑暗,踩上剔透的階梯,踏進天堂色調的地獄,擁擠在每一處人文精神落筆的建築上,看見閃亮的碎片,滿目純潔的美麗與塵封的白骨,他們身上流淌著古老的血脈,回到人類在這個星球上最初的起點,一級一級向下,走進曾經,眼睛裡閃爍著震撼的不解。
這屬於他們的曾經已然失傳,無人理解,所以仿若神力。
烈虹賦予的也是神力,此刻,那神力在虹使的軀體中衝撞著,在每一具血肉之軀中蓄積著悄然的變化。
幽藍地圖上的明黃色圓點眾多,正在下移,感染體湧入地下的警告不斷彈出。星臨的手指飛快地在光學鍵盤上敲擊,他眼前的光屏不間斷變幻著,基地的立體構造圖在兩人面前伸展摺疊。
「基地里還有大量冰凍保存的血清,」星臨忽然眼睛亮了一下,「不知道對現階段的安息效果怎樣,但也只剩這個選擇了。可這件事要你去做。」
雲灼在星臨肩膀的手收緊。
「那裡機關構造複雜,不是簡單手段就能暢通無阻。」星臨解釋道,「我需要留在這裡,打開門。」
立體構造地圖上顯示著不斷湧入的人群,那些可視的浮動的視窗之後,還有無數灰色的落鎖的操作界面,星臨可以闖入程序,他擁有這個能力的模塊設定,可破解血清儲存艙的權限需要時間,而他想他們現在等不起。
那本黑漆漆的書本攤在他們身後的地面上,安樂死藥劑注射之後的字跡,只來得及清晰了一頁紙。
「我現在才知道,雲小姐關於安息異變的假設是什麼。安息確實有可能推動基因進化,但基因進化的方向未可知。」
雲灼按捺著腦內不間斷的疼痛,視線順著立體地圖一層層往上爬,看見最頂層的黃色光點堆疊著跳動。
天冬在最高處的台階睜開眼,她腦內的劇痛傳遍四肢百骸,漸趨麻木,她的視野反常地恢復清明。
光明中,醜惡與貪婪無處可躲,活人與死屍共同陷在波瀾壯闊的混亂中。
有人在蜷縮在地,抱頭亂滾,滾得骨頭四處翻湧,有人躺在地上,嘴角鮮血已經凝固,在滿地白骨中死成一具新屍,有人將頭拱在同類新死的軀體上,飢餓地聳動。
「因為安息的化學反應極度不穩定,它如果不斷發生異變,可能會攻擊人類大腦內的神經中樞,使得認知系統異常,令感染者食慾大漲,同時壓迫視覺與痛覺神經,給人體造成劇烈痛苦。」
天冬茫然地看著眼前的慘象,感覺腦內的疼痛向下墜,墜進腹部,將她的胃砸出一個無底洞。
她下意識向一邊伸手,去找一個習慣的攙扶,「扶木,扶木,」她喃喃道,「我好餓。」
回答她的是一陣低啞的嘶聲。
扶木就在天冬的五步開外,那身利落的杏色短打蹭在地上,他抓著一具還有溫度的屍體,那張娃娃臉露著一個天冬極度陌生的猙獰神情,狠狠一口咬在新死之人的肩頭。
扶木的唇齒一下子沾滿猩紅。
那一瞬間天冬失了聲。
扶木盯著她,異色雙瞳盛滿不受控的攻擊性,雙臂像被死死黏在屍體上,背叛自我的癲狂比體內激盪的烈虹更恐怖,眼淚措手不及地在臉頰划過一條殘酷的線。他看著她,眼睛在兇狠地害怕著。
下一刻,天冬眼前紅影一閃。
扶木發出一聲悶哼,被一腳踹翻在地。
流螢把扶木揪起來,面色難看到了極點,「醒醒!」
扶木嘴角的血一路流進衣領,他喉嚨深處擠出一串語義不明的音節,盯著流螢的異色雙瞳敵意深重,木傀儡如有意識一般,層層包圍流螢。
流螢的下眼瞼紅得像要滴血,她盯著扶木,殺意和食慾一同暴漲,冥冥之中有聲音告訴她說不必醒。
「而此前基因進化程度越大的人,將遭受越深重的折磨。但還是有一種物質可以緩解這種症狀,可它存在於感染者的血肉組織中。」
底層,海水與光屏混出一股別致的藍,映在星臨的眼底。
他將基地的構造鋪展放大,伸手點在基地最高層中的某一點,開口道:「要到達這裡,你要先穿過最頂層大廳的迴廊,進去之後,只要炸毀那個大型玻璃艙——」
忽然,他被一把抓住,抵在冰冷的操控台上。
明亮的電光驟然環繞住他的脖頸,收緊時像一枚光的項圈,一瞬間窒息感猛烈侵襲著他。
雲灼低頭在他脖頸邊嗅,聲音低啞得很危險,「別動。」
他們身下是高深莫測的深藍,深到了無盡就是黑暗,控制台上凌厲的氣氛蓄勢待發,仿佛一念之差就有無數暗箭齊放,將他們的靈魂撕碎沉落海底。
可星臨毫不反抗,只用雙手覆上抵住他的那隻手,神態柔軟得像在許願,「雲灼,你能做到的吧?」
「我不覺得我們還有什麼希望可言,人類沒有品性承受如此突如其來的饋贈,更經不起這樣嚴峻的考驗。」
主控室之上有闊綽的空間高度,摺疊複雜的剔透階梯被鮮血浸泡,一層又一層的鮮紅玷污了純白天地。
無數在屍體上方聳動的頭顱,無數為了爭食而大打出手的人形生物。
一具屍體砸落在湛藍波動的地底廣場,發出一聲浸濕的破布一樣的黏膩聲響,砸進地里的臉已經被吃掉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