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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趁兩人不注意,輕巧地躍上牆頭,準備逃離這處晃得人眼睛生疼的庭院。
卻在一牆之隔,恰巧看見一道身影,單薄孱弱,正踏入他身後的庭院——
——他回過頭,看見天冬剛一踏入院落,裙角就映上傷害四濺的光芒,那灼人的血雨澆淋時不分敵我。天冬轉角即誤入其攻擊範圍,像塊掉落在高熱的金屬網格上的一塊烤肉,馬上就半熟。
星臨躍下牆頭,落腳處極其精準,就在天冬身側,他接著下落的力握著天冬的肩頭就地一個翻滾,將她帶出那血雨的攻擊範圍,紅衣人戒備甚重,抬眼望著這突然出現的白衣少女——
天冬被星臨一拉一翻之間尚未反應過來,扶著腦袋,抬眼,恰好撞上紅衣人充滿敵意的目光。
那始終氣焰囂張的女子,在看清天冬模樣時驀地頓了一下,操控火焰的指尖凝滯一瞬。
攻勢凜冽中,取勝只需敵方一次微不可查的猶疑。
勢均力敵的場面一瞬間被打破。
一道纏繞在雲灼指間的電光,細長,璀璨,靈蛇一般避開血色雨幕,迅速鑽入紅衣人眉心轉而消失不見。
這一幕星臨看得真切,讓他想起杏雨村初見,雲灼的指尖冰涼,抵在他的眉心,在機體電流強度超負荷的警告聲中,他恍惚不定——如同現在屋檐下的紅衣人一般,意識被急速抽離,因周身麻痹而倒下去。
炫目的赤色火光隨著紅衣掃地而消失,雲灼收手,庭院終于歸於平靜,月光順著碎石磚瓦,重新攀入院落。
天冬像是猛然間回過神來,急忙站起身,奔至那紅影倒地處,她倉皇之中落地的膝蓋壓住了艷紅的裙擺。
那紅衣人尚且還殘存些許意識,她看著面前人,開口的語氣微弱而試探,「……天冬?」
第18章 流螢
「天冬?」
一雙眼倦懨地半睜著,映出一張通紅的臉孔,不知是急得,還是被嫁衣襯得。
「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天冬死死地拽著這人的衣袖,聲淚俱下地哀求,她慌不擇路地敲開這一扇木門,面前這位神態懨懨的女子,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
身後,遠遠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與吆喝聲,兵戈墜在腰間碰擊的聲音細碎,粗暴踹門的聲音傳來,驚得後院中的母雞胡亂振翅。
這是一處村落。
農家生活的平和被一群不速之客打破。
開門的女子扶著門框,打量著一身嫁衣的天冬,驚慌的清秀面龐和吵嚷的搜查聲無比契合——她顯然就是招致不速之客的緣由。
天冬無措地望著面前人,渾身經絡像是變為了一根根燃燒著的火線,燒得她口乾舌燥,「他們馬上就要來了……」
女子扶著門框,仍然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天冬一邊被事態緊急的火灼烤著,一邊備受面前人漠然姿態的澆洗,心裡越發絕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聽,總覺得那搜查腳步聲漸近,仿佛馬上就要踏在她的身後。
「我不想回去……這恐怕……是最後的機會了!」她拽著那人的白色衣袖哽咽。
那人眼睛彎出了點神采,聲音沙啞,「公主殿下,」她側過身,「進吧。」
這屋子物件雜亂異常,牆角還有蛛網集結,不像是人長久居住的地方。那人將門合上,推著天冬到一個米缸前,這米缸大概是這屋內唯二乾淨的物件,另一件的乾淨的在米缸旁,供人安眠的木床。
「可能會有點擠,但也沒辦法了。」那人將米缸上的木蓋揭開,示意天冬鑽進去。
「咚咚咚!」
猝不及防地,剛剛關上的木門又被敲響。
「快!」女子吞咽一下,這才揚聲回應敲門人,「誰啊?」
「咚咚咚!」
門外沒有半點人聲回應,只有愈發不耐的敲門聲,震盪著屋內本就緊繃的氣氛。
天冬手忙腳亂地爬進米缸,剛剛落腳缸底,一層薄薄的粟米就使她不穩地半跪下去,隨之木蓋落下,突如其來的黑暗摻著霉味,她縮在米缸中,剛剛好。
那人轉身向門走去。距離木門還有兩三步距離時,門外人便已耐心告竭,木頭髮出一聲沉痛的悶哼聲。被從外至內,一腳踹開。
樣式簡單的門板,刻工粗糙,猛地向眼前襲來——
——華貴的紅木門與窗欞猛然撞擊。星臨收回踹開門的腳,昏迷不醒的紅衣人被他打橫抱著,他踏進這間自己剛剛逃出的臥房。
天冬跟在星臨身後,對雲灼解釋的語氣急切,「我當時走投無路,一路躲藏,接連敲開了好幾家門,都被拒之門外,只有她肯幫我!她那時正被疫病折磨,按說尋常情況便已是勉力應對,何況是官兵盤問。」
「你此前從未提及和親一事。」雲灼步至桌椅處坐下,拉出一把圓凳給天冬。
天冬在那把圓凳上坐下,恰好坐進月光斜打入室的銀輝里,一張本就蒼白的臉此刻更是面如金紙,「後來事態演變到無法控制…這著實不是什麼值得詳談的經歷,但是!公子,公子,」她連聲喚了兩遍,「我相信她,她不會無緣無故殺唐元白。」
星臨已經將那紅衣人安置在床榻上,他看著這人額間一枚燕形花鈿,是徜徉天際的振翅模樣,殷紅如血。
「她叫什麼?」雲灼問道。
「她告訴我的……應當不是真名,」天冬道,「她說她叫流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