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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能源衝擊的後遺,星臨眼眶隱隱泛紅。
我這樣珍視的東西,你就這麼輕易地捨棄。我們走到這裡,需要經歷多少痛苦,我用盡了巧合,才這樣重新站在你面前,你就這樣不屑一顧。
別離開我。他想說。別丟下我。
但他只是紅著眼眶咬著牙,語氣不善道:「雲灼,在我眼裡,敢去死沒什麼了不起的,放棄是最容易不過的事。別讓我看不起你。」
雲灼似乎是笑了一下,轉瞬即逝,也帶著點一閃而過的不屑。
星臨的話落在地上沒人接,雲灼依然不說話,而是偏移開了目光,火光在他漆黑的眸子裡躍動,他的情緒又複雜成星臨讀不透的謎題,幽藍色的情緒指標漂浮在他身側,數值全部模稜兩可成捉摸不清的心思。
星臨越讀越心煩,索性關閉了支配者的情緒指標讀取面板。
他開始反思自己剛才激雲灼那番話是不是說錯了,因而適得其反讓情況變得更糟。
他想講討巧的話緩和場面,可那不屑的笑意在他腦內反覆重現,他的一根神經被激得凸凸直跳。
星臨從未想過,自己也被氣到口不擇言的一天。
「在乎你的人,趕來這裡,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你是能預測到的吧?」星臨道,「雲閣主您加入這正義一戰,日沉閣的諸位哪有置身事外的道理?你看不見他們日夜兼程的透支,卻把自己的生命,隨便交由那些不在乎你生死的人指揮,你是不是……有病?」
雲灼默默地看著星臨。
星臨討厭死了雲灼這種面對矛盾一言不發的死德行。仿佛他可以自我消化一切負面情緒,從沒必要說與他聽。
他想過無數次如何改變雲灼的向死意志:憑藉他對自己的在意來引發他愧疚,或者用他對日沉閣大家的責任心來引發他的求生欲望,用冷漠激他,用惱怒刺他,全部沒用。
回以他的,只有一潭死水般的沉默。
雲灼眼裡從容的沉靜長久不散。對死的從容,對痛苦的沉靜。他冷酷時候堅若磐石,此刻他的沉默顯得無情起來。
星臨的心越來越下沉。
「我沒有違背我的誓言,」星臨快要被這沉默壓得崩潰,「雲灼,我從不違背誓言。」「!山!與!氵!夕!」
就算時間逆轉,身份倒置,所有的世事無常與人心易變中,我對你的心永恆不變。
「我跟以前不一樣了,我知道我在說什麼。」 星臨抓住雲灼的肩膀,把他看得深刻,「以後,我也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你呢?」
你呢?
願意為了我留下嗎?
這麼多生的砝碼,在你心底那杆天秤里,壓得過那一場場重大挫傷遺留下的死的欲望嗎?
星臨盯著雲灼,一雙泫然的眼裡有什麼東西正在搖搖欲墜。
他在有如實質的死寂里度秒如年,緊張出幻聽,長久的沉默過去,原來雲灼依然無動於衷。
沉默不知盡頭,星臨走投無路地笑了,他背光的眼眸晦暗不明。
「你如果心意已決,那我有千百種方法不順你意。」星臨語氣淡淡,「我可以挑斷你的手腳,切除你的舌頭,但你放心,我會把你照顧得很好,你不會死。你只是再也離不開我。我會找到一個世人難找到的地方,和你一起活到你老死的那天。你知道的,我能做到。」
雲灼終於開口:「恩,然後呢?」
他眼裡有洞察的深邃,看得星臨惱羞成怒。
他從未這樣生氣過,這一瞬間他真想掐死雲灼。
他也真的上手了。
他手扣在雲灼的脖頸上,口中發著狠,「我後悔了,要不我就順了你的意,你不是想死嗎?那由我來成全你。」
他手上開始施加力量,被扼死的關頭,雲灼卻突然笑了起來。
雲灼輕輕握住星臨的手腕,「你說……你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
他就是要聽星臨說那些話,他需要聽星臨說這樣的話。他要聽他們的關係被星臨定義到無可轉圜。
到底是誰激誰已經分不清。
星臨一愣,看著雲灼。
「你發誓。」雲灼又重複了一遍,「你發誓。」
「……我發誓。」星臨愣愣道。
雲灼卸掉星臨手上的力道,一隻手摸下手腕順勢和星臨十指相扣,他直起身來,原本跨坐在他身上謀殺他的星臨直接被裹在懷裡,他們變成了一個親密的擁抱姿勢。
一個吻覆上來,滾燙而帶著血腥氣,把星臨親回成一個呆木的機器人。
星臨不是很清楚怎麼會變成這樣。
只覺得非常虛幻,那些重若千斤把他往下墜的絕望,驀然變得輕飄,只有闖進口腔的溫度,紮實得讓他的眼淚止不住。
雲灼慣常冷淡與壓抑,終於在這一刻把忍耐的迷戀傾軋向星臨。
他的力度失控,壓得星臨仰著臉也後仰著身體,後仰的傾斜度讓星臨不自主地,將扣在喉嚨上的手,摸索著轉變動作,變為環住雲灼的脖頸。
分開時,星臨頭腦更昏了,他看見雲灼收回捧他臉的手,雲灼的手指在輕微顫抖,呼吸也亂得失去分寸,「……那抓住我。」
他們呼吸交纏著,嗅著彼此的顫抖和不安,竟就這樣安心下來。
神經病。星臨想道。他們之間一定有人瘋了。他情緒化,雲灼也荒唐,他們一定都腦子壞掉了,在生死攸關的處境裡,玩著最古典的荒唐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