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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愈希聞言笑了:「你都多大個人了,那是礫城十歲小孩才會要的東西。」

    「可我的丟了。」葉述安道。

    陸愈希不解,「丟了便丟了,就算是護身符,也難跟你一輩子。」

    天冬迷迷糊糊中還不忘下午的安排,「陸城主,時間是不是不早了,那繼任儀式何時開始?」

    「不急不急,還來得及再喝一輪。」陸愈希轉回頭,揚聲道。

    葉述安攥緊酒杯,獨自接續未完的對話,「我想它跟我一輩子。」

    他的聲音很低,陸愈希再回過頭來時只捕捉到模糊不清的尾音,便迷茫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葉述安自嘲似的笑笑,「我說時間恐怕不夠再喝一輪了。」

    雲灼的生辰只慶到正午日頭將斜便戛然而止,因著下午要舉行棲鴻莊主的繼任儀式,日沉閣與礫城都在應邀觀禮之列。

    而星臨不願一同前去觀禮,所以獨身一人留在了高塔之中。

    雲灼言出必行,應允星臨每一件事都如實做到。

    其一是在暴雨時屋檐下,閒敲棋子時星臨要他教他武功,雲灼這幾日尋著閒暇功夫便認真做他師父。雲歸谷本為醫藥世家,其身法武功走的是輕靈機巧的路數,行雲流水的精奇被星臨一招一式復刻,深覺這在星際時代已經失傳為傳說的東西,確實比他機體自帶的機械格鬥術高明。雲灼說他學得快,但星臨知道他只是在模擬雲灼的動作路徑,如同在熱武器槍械上疊加古裝塗層,好在外表看起來還算和諧。  

    其二是在鏡花水月的朦朧夜中,星臨要每晚與雲灼同塌而眠,這幾日果然就算身在棲鴻,兩人也是同一間臥房,夜半翻窗偷電已經成為過去,星臨現在只要伸手就可以獲得能源輸入,還可以在夜色中將雲灼的輪廓不斷描摹。

    此刻星臨的膝蓋就陷在這已經熟悉的床榻被褥中,趴在臥房的窗欞上,看著雲灼天冬一行人下了高塔石階,漸漸遠去。

    待到行跡被灰調民居完全掩去,他離了窗,在床榻上仰躺。

    他靜止地躺著,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屋頂,瞳孔看上去一片渙散,胸口起伏几乎沒有。如同一具新鮮斃命的精緻死屍,等著人來開膛破肚偷走腎臟。

    表面死寂空洞,實則他內里混亂到了極點,強自按捺的悸動根本沒有平息,一切的記憶與情緒體驗從未這樣鮮艷生動,牽連著所有感官都敏銳異常。

    有酒香隱隱在臥房中浮動。

    那壇酒將雲灼的白衣浸得濕透,他臨走前特地回房換了衣服才匆匆離去,那件酒液狼藉的白衣就隨意地搭在床榻邊,距離星臨咫尺之遙。

    他鼻尖縈繞著一股被打磨得很精細的藥感氣息,那是雲灼一身病骨十六年的殘存證明。

    其實他不該躺在這裡,應該一頭扎進風雪,去尋找那最後一位逃犯。  

    可他停不下腦內記憶的不斷重現——

    ——桌下隱秘的一禮,疏離驕矜的雲閣主,怎麼可以將動情暴露得那麼明顯,哪怕只有短短一眨眼間。

    桌下他輕握的手指更是揮之不去,不論滴落的是酒液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不可自抑的蜷縮弧度,和某一晚的失控畫面重合,纖毫畢現。

    藥物氣息在鼻端,他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見那位審視者擅長將漂亮皮囊浪費,與昳麗柔和差之千里的陰鬱蟄伏著,冷靜的目光將他切割,那淡色雙唇咬字張合,詢問語句卻不容置疑。

    「什麼都可以嗎。」

    星臨眨了一下眼。

    他內里有什麼東西開始無聲燃燒,飛揚的熾焰噬舔,開始由內而外地玷污原本剔透的無情人。

    那一夜,雲灼說這句話時,他的動作路徑是什麼樣的?

    小機器人的自我探索被黑洞吸走,請登陸快樂星球,尋找一隻角落中的熬夜青蛙,它手裡抓著幾行實踐細節報告。

    紊亂中,他卻忽然聽見房間外的腳步聲。

    腳步聲太熟悉,刻入腦海的輕重緩急。

    星臨倏地睜開眼,從白衣褶皺中露出半張臉,去望房門方向。  

    那人一步一步在靠近,如同踩踏著他此刻高度激活的神經末梢。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

    雲灼回來時看見臥房門是虛掩的,一條狹窄逼仄的縫隙里,床榻上單薄的人形片段。

    他知道,人在房裡,卻忘記將房門關好,是人之常情的粗心大意。可星臨絕對不會這樣做。

    他心覺怪異,推開房門的動作也帶著試探的輕緩,踏進去的時候看見星臨倚在床頭,蜷著雙腿,像是剛剛被他進門的聲音吵醒,漫不經心地半張眼看他一眼,又睏倦地闔上,口吻帶著點疑惑:「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莊主接任這麼快的嗎?」

    「我忘記帶賀禮。」雲灼從桌上拿起一本文書。

    星臨像是倦懨極了,始終不肯再睜開眼,「真是少見,你也會忘記帶什麼東西。」

    「你會忘記關門,也很少見。」雲灼看著星臨。

    又來了,那種冷靜到近乎審視的目光。

    星臨閉著眼都如芒在背,他剛剛探頭看清來人與整理衣物的時間太倉促,沒來得及將一切恢復妥當,房門虛掩只是微小差錯,最關鍵的是他還精神的數據程序,讓他不得不蜷縮雙腿來遮掩。

    星臨動作輕微地,想要將手指在衣擺上蹭干,高頻的反覆,帶著點焦慮意味。如同扼喉瀕死之人裝作一切安好,如履薄冰般的若無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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