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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扎了幾下的乞丐偃旗息鼓地暈了過去。
孟凜的手下意識往那人脖頸上去了,那桃花眼裡帶的是沉沉殺意——這人不能留。
可他掐著那人脖子,他才一使勁,心底的理智竟又回歸了本位。
他不能在這裡殺了他。
孟凜的確在乎白燼的安危,可他覺得自己是喪心病狂了,他竟在這會兒心裡起了旁的主意。
白小將軍勢頭過盛,京中有人要打壓他,他不僅才同人有了過節,還有人目睹他殺了那人,這瘋癲乞丐的話當不得真,不可能有人因為這樣一個人就定了他的罪過,可這話讓旁人聽見,定然就會有人要針鋒相對地攀咬上白燼了。
這番動作實屬拙略,可死的不是個無足輕重的人,司馬平家中幾代為官,他父親乃是朝中言官,這事他就是上奏十幾條摺子,也是要鬧著徹查的,白燼被推上風口浪尖對孟凜並無好處,可事情查到白燼身上,他或許就能藉此撇清一些和他的關係。
孟凜閉上眼,心中依舊難以平靜,他幾日難以給自己回答,在白燼府上住得越久,他越不能肯定自己是否還能對白燼狠下心來,他仿佛是在同自己賭氣,不甘心自己在京城裡動搖了真心,孟凜竟然緩緩鬆開了手。
他的手從那乞丐脖子上離開,他起身後退了幾步,手上因著碰上那人髒了,他拿出帕子擦著,冷冷的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了會兒。
孟凜什麼都沒做,他轉身離開了。
放任白燼置於險境……孟凜面朝窗外坐著,背後的燈火把他的身影照在了雪地里,他身前是夜色悄然而至了。
皇宮之中,蓋了雪的朱牆之中寒意更是逼人,檐角的獸頭都森嚴了幾分。
司馬平之父司馬菽乃是給事中,他直入宮廷彈劾百官,司馬平給抬回了司馬府不一會兒,司馬菽就拿著摺子進宮了。
司馬菽年事已高,仿佛是失子之痛椎骨痛心,那已有溝壑的面容上悲傷欲絕,他顫著手讓內宦遞了摺子上去,「陛下……您可要為老臣做主啊……」
當著白燼的面,司馬菽語氣激動,跪地直言:「臣要彈劾羽林軍將軍白燼濫用職權、刑罰過甚,他還因一己私怨行兇殺人……傷我兒性命!」
「陛下……前有動機,後有證據……」司馬菽一頭磕在地上,「老臣……老臣……」
司馬菽鳴泣不已。
宮殿中燈火通明,那磕地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內響起,慈父之心不假,司馬菽的悲憤之言聽得建昭帝眉間深鎖,他坐在椅上手拿摺子,臉上已是不怒自威。
「白燼。」建昭帝放下手裡的摺子,「你有什麼要說?」
白燼微斂著神色,他後退一步跪在地上,卻是面無表情地道:「臣,不曾為之。」
司馬菽一聲喝道:「欺君乃是死罪!」
「陛下……臣見著犬子之時,早已是面目全非啊……」司馬菽想著司馬平死後的模樣,語氣悲愴:「小兒在羽林軍中呆了多年,向來不與人結仇,白小將軍因著何事要打他如此重的軍棍,刑部口供未曾傳上,我家中下人卻是親耳聽到有人指控,是白燼推他進了溝渠,如此人證俱全,豈能有假!」
「刑部主事。」建昭帝目光往後一落,「情況可同司馬所言?」雁陝汀
那今日在場的刑部主事跪在後面,他從前見不著皇帝,這會兒緊張地有些過了,臉上憋得通紅,「確……確如司馬大人所言,不,不過……」
「不過什麼?」
刑部主事把頭磕在地上,不自覺地加快語速,「不過那個在場之人乃是個乞丐,神志有些不清,所言有些胡言亂語的徵兆,不敢隨意呈上供詞玷污了陛下的耳朵,才……」
「乞丐如何?」司馬菽言辭銳利,「乞丐所言就當不得真了?」
「這……」刑部主事磕頭不語。
「陛下……」片刻間隙殿中噤聲,白燼跪地時目光落在身前幾步冰冷的地板上,「司馬大人所言乃欲加之罪,臣實難認。」
「但為堵悠悠之口……」跪在老臣之中,白小將軍的面目更顯得青澀幾分,他沒有唯諾之舉,也不嚴辭辯解,「臣自請停職,聽憑宣調,直至歸還清白之身……」
白燼委身叩了個頭,「望陛下允諾。」
司馬菽沒料到白燼這退一步的舉動,人人都把權力攥在手裡,白小將軍沒有將軍之職,沒有家中倚靠,那就是徒有虛名。
建昭帝眼見地眉眼一皺,他臉色有些不好,沉思了須臾,「司馬卿,令郎之事朕感遺憾,但此事拿到御前,未有大理寺與刑部審理,半日之中因果不辨,此刻朕念你失子之痛,收了摺子,可這罪過就此定下,也非明君之舉,此言可是有理?」
今日司馬菽得以連夜上諫,是因為他給事中的身份,但京中命案自有刑部和大理寺審理,就算是六品司階的司馬平出了事,也是要先交由下面查案,沒有皇帝親下定論的道理。
司馬菽也知今日不可能就此拉下白燼,他掩面抹了把老淚,「陛下所言甚是。」
「這樣……」建昭帝意味深長地往下邊跪著的人一一掃了一眼,他揉了揉眉心,「此事朕親交大理寺卿審理,一干人等細細查驗,水落石出之前,白燼就先賦閒在家,先不必去羽林軍,也不用來上朝了。」
白燼仿佛是不計較得失,他俯身道:「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