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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人?孟凜微眯了眼,起了幾分看熱鬧的興致。
天門街是條熙攘的主街道,門面都是齊齊整整的,而后街卻擠在昏暗的小巷子裡,溝渠日夜排著光鮮門面的腌臢物,後面竟是亂成了污水溝,京城幾日沒有下雨了,溝里的水並不算深,一道橫屍臉朝下埋在溝里,露出後脊,身上頗有質地的暗紅緞子被染成了烏黑色。
孟凜過去的時候屍體已經撈出來了,那人的臉被水泡得臃腫泛白,還有黑色的泥漬沾在上邊,抬出來就大臉朝上地放在地上,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早先到了,正查驗著那人身份,旁邊圍了好多人看著熱鬧,都給攔了些距離。
「大哥。」孟凜實在看不出那泡得像豬臉的所謂大人物是誰,他問了旁邊,「我這看不清,那死的是誰啊?」
「聽說啊……」那人壓著聲音道:「聽說是個軍營里的人,好像是叫什麼……司馬……」
「司馬平。」旁邊一人也湊過來說著,「這人還是個司階呢,六品官,這死得也太慘了……」
司馬平……孟凜不禁眼皮一跳。
他才剛聽秋筠說了,昨日白小將軍在羽林軍中打了司馬平一頓,他喝醉了酒大罵白燼,這事兒弄得許多人都知道了,可今天……人竟然死了?
巧合嗎?
孟凜嗅著些危險,只聽那邊朗聲喊了句:「羽林軍來了——」
他看熱鬧似的抬眼看去,那邊給過來的羽林軍讓出了條路,可那隊人穿過人群,孟凜一眼見著的是走在前面的白燼——白小將軍穿著鎧甲,蓋住了他那個年紀僅剩的一點少年氣,已經是個令人生敬的少年將軍模樣了。
不好……孟凜來不及顧及巧合與否,只覺得危險的是自己,被白燼當場看見,他怕是得挨罵。
孟凜逆著人往外邊走,他擋了臉鑽進旁邊的小巷子,這邊多的是窄小昏暗的小路,裡邊陰暗,還泛著些潰爛的味道,不像是有人呆的地方。
巷子裡卻有個人靠在牆角,似乎是個衣著襤褸的乞丐,京城的繁華與糜爛並存,時常東街還是丹楹刻桷的各類商鋪,西街便是聚滿流民的破落宅邸。
可這個地方……孟凜心中有惑,他朝那人走了過去。
***
白小將軍才剛到了,這會兒天色也不好,那屍體放在地上更顯得嚇人,打撈屍體的那幾個小吏還在吐著,那后街的溝里幾乎是臭不可聞,一腳下去能踩出半尺的淤泥,翻開的屍體的時候那人半截都給泡腫了,當場吐了好些人。
若非從他身上翻出了羽林軍當差的腰牌,這會兒還不敢喊了羽林軍的過來認人。
白燼來的時候就往人群里瞥了一眼,派了手下的人去把圍觀的人群都遣散了,他對著身邊的副將說了什麼,那人從他身邊退了出去。
「小將軍。」大理寺同刑部來的人朝白燼拱手行了禮。
大理寺的官吏道:「下官查驗了腰牌,且據旁人所說,昨日司馬大人正是著了此樣衣物,但下官未曾與司階大人打過交道,不敢妄下定論,這才通報了羽林軍,竟然還麻煩小將軍親自來了。」
「職責所在。」白燼不與他客套,他走過去看那屍體,「死因查明了嗎?」
「就是溺死的。」大理寺的仵作蒙了白布遮掩口鼻,他仰頭道:「但是這會兒看不分明,一會兒怕是還要變天,還是得挪個地方。」
昏黑的天色添了幾分凝重,空氣中愈發冷了,溝邊漫著惡臭,連冷風都吹不散。
刑部來的是個主事,他試探道:「這裡離大理寺也近,不妨諸位先挪去大理寺,我等再派些人在此查查可有什麼遺漏,若是等到一會兒下了雪,怕是就查不出什麼了。」
白燼盯著司馬平的臉看了會兒,他不露聲色道:「羽林軍也帶了人來,正好添了人手,我同你們一道去大理寺。」
刑部與大理寺的人對視了眼,「是……」
手下的人拿了擔架和白布過來,正忙活著,大理寺的官吏引著路道:「小將軍請。」
白小將軍臉上一直鎮定,仿佛什麼髒水都潑不到他似的,他停頓了下,「還有個人,要同我一道過去。」
孟凜正同巷口出來了,他手上仿佛沾了什麼髒東西,他有些嫌棄地拿出帕子擦了下,眉間好像伴著愁色。
「這位公子。」孟凜冷不丁地被攔下了,他借著暗光認出那人穿著羽林軍的衣服。
他心覺不好,俯首作出客客氣氣的樣子:「這位軍爺,我只是路過。」
那人卻是不動,只繼續道:「我們將軍……請您過去一趟。」
「軍爺認錯人了,我……」
羽林軍的那人沒聽到似的,偏身讓出條路來,「公子這邊請。」
「……」怎麼還說不通了。
孟凜嘆了口氣,朝著溝渠那邊過去了。
白燼如他所想地在等著他過去,孟凜以為自己躲得及時,沒想到還是給白燼看到了。
「小將軍……」孟凜笑得勉強,「真巧啊……」
「巧。」白燼注視著孟凜走到身前,如此情境他不想和孟凜掰扯他出府的事情,可孟凜才一過來,白燼又不禁敏銳地眉頭一蹙,「你……」
白燼的嗅覺一向很好,這后街的臭水溝熏得他都快聞不見味道了,可孟凜一來,一股已經不算濃重的香味從他身上散了出來,混在臭味里更是出奇的明顯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