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這寒夜裡實在太冷了,他又回想起上一世入獄的事情,他是怎麼進去的?
孟凜有些頭疼——哦,是白燼抓他進去的。
白小將軍的臉可真冷,可自己怎麼又不怪他呢?孟凜總覺得其中他好像忘了什麼,入獄的那個雪夜,他也是染了風寒,那時候白燼好像還來審問過他。
白燼的身影在他面前晃悠,他手腳上還套著鎖鏈,嘩啦地拉扯得生疼,膝蓋跪得像被針扎了,然後,然後白燼說……白燼說什麼來著?
「孟凜。」
孟凜想:白燼好像是喊了我。
不對……外面是白燼在敲門了。
孟凜腦子一下清醒了,他從床上彈坐起來,而白小公子已經推開了門。
孟凜來不及懊惱自己不鎖門的習慣,只聽白燼站在漆黑的門口,隔著夜色問他:「睡了嗎?」
孟凜忍著喉間的咳嗽,讓聲音儘量清亮:「還,還沒。」
「那我進來了。」白燼夜視的能力出奇的好,他一點也不像摸黑,直接就走到了孟凜的床邊,他張口欲言,夜裡看不出他的手是微微攥著的,他仿佛在克制,維持著話里的平靜:「病了怎麼也不說?」
既然白燼都知道了,孟凜也就喘大氣一樣地咳了一聲,他坐著靠在床上,「雪天冷,這些年來染個風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了,我怕打擾了……」
孟凜「你」字還沒說完,白燼已經伸出手來探到他的額頭上了,靠在床上的身子沒處後退,暗夜裡孟凜奇怪地輕顫了下,「我……我沒事。」
「還說沒事。」白燼的表情看不清楚,他仿佛是輕嘆了聲,「額頭這般發燙,我讓人去給你請個大夫來。」
「不用。」孟凜趁著白燼手還靠著,拉了他的衣袖,他勉強笑了笑,「我也不是不通藥理,明日換個吃藥的方子就是。」
和孟凜這般靠近地待著,白燼心裡是又氣又砰砰跳,孟凜還是那般弱不禁風,早先自己受了傷沒有立場說他,可如今看他連生個病都要瞞著自己,白燼還是忍不住有些難以壓抑心中感情了。
而且,白燼知道孟凜去見了齊恂。
孟凜做了什麼他都可以不在乎,唯獨不想他離開自己。
「孟凜,我是擔心你。」白燼儘量語氣正常地對暗處的孟凜說道:「你從前跟我說話的時候一套一套的道理,怎麼到了自己身上就不作數了,噓寒問暖講究時宜,逢場作戲也分場合,偌大個京城,你我真的不能坦誠一點嗎?」
孟凜拉著白燼衣袖的手頓時鬆了開來,白燼也把手收回去了,孟凜張了幾次口,他現在腦子仿佛有些轉不過來,他又回想了遍白燼說了什麼,他好像想不通白燼的意思,他只覺得自己仿佛太不厚道了。
白燼是在怪自己生病了沒告訴他,還是……知道了什麼嗎?
「小公子……」孟凜耍賴一般地張口道:「我頭疼。」
白燼心裡很想罵他:疼死他得了。
可白燼又手間輕輕地扶上他的肩頭,孟凜很是配合地跟著他的動作躺了下去,他一邊輕聲地說:「明日雪化更冷,我讓人給你屋子裡加些炭火,下次病了就說,從前也沒見你這麼見外。」
孟凜微閉著眼不禁笑了下,「我是怕你,怕你不高興。」
白燼今日不像座冰山了,孟凜覺得他身上都是暖呼呼的,他心底不經意地跳了幾下,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很沒有出息,他突然不想隔著千里萬里同白燼愈走愈遠了,京城裡的人數不過來,可沒有第二個白小公子,會對他如此這般了。
「白燼,你那安神香的味道很好聞。」孟凜嗅著味道白燼還沒走,他實在是睡不著了,頭又疼得厲害,便問道:「可以給我燃一些嗎?」
白燼聽到安神香的時候眼皮跳動了下,「好。」
點香的時候白燼還有些遲疑,孟凜仿佛對這味道沒有抵抗,總是一聞就睡著了,白燼現在都怕他聞久了對身體不好。
可自己怎麼就聞了沒用呢?
白燼搖搖頭,還是點燃了安神香。
孟凜果然入睡地很快,清淺的呼吸有節奏地響起,白燼也就準備走了。
可他腳下又是一頓,白燼往回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孟凜。
白燼一來便緊攥的手才緩緩鬆了開來,他總是清醒克制,可當他緩緩吐出一口難以抑制的氣來,他又轉身走了回去。
屋裡其實有一點點外面燈籠透進來的淡光,卻是連影子都透不到牆上,白燼彎著身子,他湊近了去看孟凜。
孟凜的呼吸是熾熱的,白燼湊近了便有耳鬢廝磨的錯覺,連著安神香的味道繚繞在身側,白燼仿佛在做夢,他閉著眼睛,俯身吻在了孟凜的額頭。
一汪春水被和風細雨吹得漣漪泛濫,壓抑多年的情感仿佛找到了奔瀉的缺口,可白燼不過是極輕地碰了下他的額頭,甚至掠過了一道髮絲,他的手又攥緊了起來,白燼腦中想過無數次出格的舉動,卻望而卻步地只淺淺一嘗——他害怕食髓知味。
白小公子終究是生長於世俗的。
「下一次……」白燼心底難以抑制地說著:「下一次我絕對不給你離開的機會,哪怕用我自己鎖著你,也不許,不許你……」
不許他怎麼樣?白燼甚至怕自己作出什麼喪心病狂的舉動了。
他還是克制地從孟凜的房間出來了,外頭的寒意猛然往白燼灼熱的心上撞去,生生給他撞得胸口都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