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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燼笑得朗目疏眉,他又要去舀一勺,誰知孟凜又抓住了他的手,他接著在他手心寫道:「但是甜不過白小公子。」
白燼不禁笑出了聲,孟凜開始同他貧嘴,他擔憂的心就落下了些,這些日子他觀孟凜好像情緒有異,他心裡一直很是擔心,好在孟凜還是會笑會鬧。
「你要是喜歡,我以後時常給你做。」白燼又給孟凜餵了一勺,「你如今尚需戒口,等你好些,我再給你做別的好吃的。」
從前白燼在祁陽的時候自食其力,其實他還有些廚藝,只是這幾年做了將軍,飯菜都是下人做的了。
孟凜好似是偏頭想了想,等著白燼把手朝他伸過去,「若是你做,清粥小食也算山珍海味,但是你……」孟凜抬頭看了白燼一眼,「你也應當好好吃飯。」
「你都瘦了許多。」
白燼在一瞬間皺了下眉,「好。」他示意孟凜把手也張開,他亦一筆一划寫著:「都聽你的。」
……
又過了些日子,連孟凜都能聽到外面的戰火聲了,可他依舊當作不曾聽到,只安靜養傷。
他左肩的琵琶骨還有些疼,但忍忍已經可以抬起左邊胳膊,右手卻依舊沒什麼知覺,那雪白紗布包裹之下,他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血脈。
或許他真的如孟隱所說,今後再也不能用這隻手提起筆了。
這日白燼不曾在房中,孟凜竟然自己起了身,他艱難地挪到了書桌旁。
孟凜在一刻的晃神里,竟然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他試著動了動手指,自嘲地笑了笑,可他的目光又挪到了桌上的筆上。
他忍不住攥住了左手,人活於世,哪能沒有幾分傲骨,孟凜從前落水之時傷了身,往後時日他再也不能練武,那時的他花了好些時日才從絕望中走出來,可如今他又身臨其境地覺得害怕了,他不敢在白燼面前表現,但倘若他的右手就此廢了,他又哪能真的輕輕揭過毫不在乎。
指尖輕微的顫動落在眼裡,孟凜仿佛心裡也顫動了一下,他左手抬起來去把筆拿過來了,但他又把筆塞在了右手中。
他用左手給右手凹出了落筆的姿勢,然後將右手橫在了紙張上面。
但孟凜落不了筆,嘗試後的失敗最令人氣餒,他不敢面對自己的失敗,他方才凹出的動作馬上就要堅持不住,他看見筆開始在他手間緩緩滑落了。
孟凜受不了這感覺,他接著就要去把筆放下,可他忽然感覺自己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里。
白燼的臂膀穿過他的後背,一整個將他摟緊了懷裡,他什麼都沒說,就與白燼的手臂平行著去抓住了他的右手。
白燼用一種握筆的姿勢握住了孟凜的手,就像那種大人教小孩拿筆的動作,牢牢地牽引著他把筆落在了紙上。
孟凜還在一瞬間的驚詫里猶豫,他是不在乎將自己的軟肋顯露在白燼面前的,只是白燼竟然在托著他的傷心難過,帶著他去落下了這個筆。
白燼緊緊地靠著孟凜,讓他幾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他小心地牽引著孟凜的手,筆尖落在紙上,他帶他寫得很慢,一筆一划都很像當初孟凜給白燼寫字帖的字跡。
孟凜還未在這親密里晃過神來,但他驟然心裡一怔,那寫下的字讓他忽然心跳得飛快。
白燼竟然帶著他的手,寫下「婚書」二字。
他一邊寫,一邊輕聲地在孟凜耳邊讀:「里閈之游,篤於早歲,承於幼恩,自少同里。」
「子焱早失怙恃,唯承師之傳,然君不棄而復結為友,朝夕同與。今知凜承禮,才德兩全,實欽慕之至,難以名言。今以此書,攜將此身,願成良緣,結琴瑟之歡。」
白燼句句念得認真,念到末尾,他的聲音竟同他的筆跡一樣有些許顫動,就如他胸口劇烈的跳動起伏。
白燼顫著話語在孟凜耳邊問:「答應我,好不好……」
孟凜的嘴唇動了動,他耳邊的心跳聲仿佛要炸裂開來,上涌的氣血像是忽然沖開了他喉間的鬱結。
他竟然聲音沙啞地張開了口:「好……」
第141章 夫人
這一場承諾他們仿佛等了百年。
從前種種皆在眼前飄過,孟凜已經不記得這是多少次白燼一把拉住了他。
深陷泥潭的時候,江水裹挾著將他置於水深火熱之境,是白燼把他從江水裡拉了起來,此後一別,至此多年。
重逢時孟凜已然帶了滿腔的仇恨,他方才在母親的血恨里以牙還牙,來到祁陽的時候他依然留在那一場燒不盡的大火里,可那日桂花滿院,他在夜裡的燭火中,見到他未曾預料卻又留在心底的那張臉,他竟然在認出的那一瞬間逃離了那為他治傷的屋子。
但孟凜冰冷的心在逃出屋裡的那一刻忽然鮮活起來,他一口喝下了滿碗的苦澀湯藥,他試著在黑暗裡露出了和煦的笑顏,生命的軌跡仿佛在重新遇見白燼的那一天起重新運轉。
可世事造化弄人,即便是同里的情意也會在世俗中變得淡薄,他懷揣著小心翼翼,不敢讓自己的身份與真心阻礙了白燼的前途,他寧願一個人走進大雪紛飛的寒冬里,可白燼竟然在風雪中,替他尋了一處歸處,他更是重新回到原地,在孟凜往雪夜裡走的時候,就將他拴在了身側。
是白燼先無所保留地開了情愛的口子,是他堅持著要與他唇齒相連,哪怕孟凜給世人留下一個死亡的結局,他也毫無保留地進入他的領地,千里迢迢地尋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