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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周琮趕忙道:「那他可還說什麼沒有?」
「他說……」二當家回憶了會兒,有些為難道:「那人說得文縐縐的,好像是什麼……『元……元知……知萬什麼空』。」
「元知萬事空?」周琮鬆了口氣似的,「是這句吧。」
「對對對。」二當家有些不耐煩,「你們這些讀書人,怎麼就不能好好說話。」
周琮轉而眉頭一舒,他笑道:「一路辛苦二當家了,我這就派人送你去休息,赤雲山的事我去從中斡旋。」
二當家揉了揉肩,那被弩箭射中的傷口只簡單包了下,他趕了一晚上的路,也十分累了,他想想道:「也行,只是你可要記得答應的事。」
「自然自然。」周琮應著,朝旁邊侍衛使了眼色,那侍衛馬上對著二當家做了個請的手勢。
二當家轉身往暗門處走,誰知那侍衛在後邊忽地從腰間拔出了刀,屋子裡被燭光填滿,一點動靜四面都是影子,那二當家一驚,轉身只看到一道冷鐵雪亮的光,隨即被人抹了脖子,只發出聲微弱的悶哼。
周琮又掏出那信仔細看了幾眼,心裡念叨了幾遍「遠使之而觀其忠」,仿佛是從中念出了什麼親身的過往,卻只自語道:「寧可信其有。」
周琮拿著信站起身來,走到那二當家的屍體邊,似笑非笑道:「死去元知萬事空[2]。可惜了,你自己要死,就送你一程。」
「這可是……」周琮心道:「……太子殿下的意思。」
周琮走到牆角的燭台邊,把燈罩拿了下來,將那信點燃了邊角,火焰跳躍著把那信燃盡了,殘灰在原地落了一地。
周琮拍了拍手上的灰,眼底冷冷道:「清理了。」
那侍衛將刀入鞘,「是。」
周琮又從書案上拿走了茶杯,轉身從暗門上了台階,往書房去了。
作話:
註:[1]:「遠使之而觀其忠」聽起來很俗,出自《莊子·列禦寇》,派人到遙遠的地方辦事能知道一個人是否忠誠。
[2]:「死去元知萬事空」,小學詩句,「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陸游:《示兒》。
第10章 淮北
而後大雪三日,把淮北南面的崇山峻岭都染成了一片雪白,現出了幾分「千山鳥飛絕」的景象。
一片無塵的雪色里,獨獨有兩輛馬車駛在官道上,軋著雪往淮北城中的方向去了。
在祁陽的這些天,白燼並未將秦裴的喪事大操大辦,孟凜看著他帶傷在祠堂跪了幾日,白燼一言不發,仿佛是覺得秦老將軍尚有遺憾未了,白小將軍甚至沒有給他的牌位刻上名字,說是要等到……的那一天。
孟凜知道這種事情勸不住,只幫他把喪事之外的其他事情料理好了,孟凜從前在官場呆了數年,這會兒竟如魚得水地把縣令大人哄高興了,沒再讓白燼多什麼煩心事。
以致於白燼仿佛沒有回過祁陽,再也沒在眾人面前露過面。
只是一場大雪寒涼,白燼的傷還沒好,孟凜又染了風寒。
免得夜長夢多,白燼便直接帶著孟凜啟程去淮北了。
馬車搖搖晃晃,早已駛出了祁陽地界,一輛載著行李,一輛載著人。
孟凜身子骨比白燼還弱,他蓋了被子昏昏沉沉地躺在馬車裡,反倒是白燼端正坐在旁邊,靜靜地偶爾翻幾頁書來看。
孟凜感覺白燼身上好像多了一絲好聞的安神香的味道,那淺淺的味道像是有些安眠的功效,讓人不住地想要睡起覺來,可那雪中的馬車顛顛晃晃,又讓人安睡不成,孟凜迷迷糊糊地感覺腦子發昏。
「白燼……」孟凜迷糊地發問:「我們到哪兒了?」
「嗯?」白燼將手裡的書放下,「還有半日就能到了。」
白燼單手伸出來去摸了摸孟凜發燙的額頭,輕輕問道:「睡得不安穩嗎?」
白燼常年練武,身子骨很好,呆在馬車裡手心是暖和的,孟凜恍惚間搖了搖頭,卻輕輕「嗯」了一聲。
孟凜每次迷迷糊糊發燒的時候都喜歡說胡話,偏偏自己不知道,他不安分地伸手拉了拉白燼去探他額頭的手,聲音有些發啞:「你的手好暖和。」
白燼陡然被孟凜拉住,不禁屏息了下,可孟凜的手實在太過於冰冷了,在這放了暖爐的馬車裡都沒能熱起來。
「孟凜。」白燼任他拉著手,想想隨著他把手放進了被子裡,他低聲問道:「你身上的病根,是天生的嗎?」
孟凜不知聽到了沒有,他沒有答話,眉頭卻蹙了起來,他恍惚感覺耳邊一片波濤涌動的聲音,混著些孩童雜亂的謾罵聲——
「你不是喜歡在父親面前故作姿態嗎?」
「被先生夸兩句就想讓父親對你另眼相待了……」
「一個庶出,你也配和我們站在一起?!」
……
一隻手重重地往孟凜的後背一推,「嘩啦——」一聲濺起升騰的水花,孟凜掉進了水裡。
江水來得急,七八歲的男孩不通水性,一下被卷進了浪濤,四面都是水,旋渦一般鋪天蓋地地涌了過去,早春的江水帶著刺骨的寒涼,四面八方的水裹挾著孟凜陷入了一片黑暗。
尚且年幼的孟凜被孟家王府的兄弟姐妹推下了寒江……
「不是。」躺在馬車上的孟凜被馬車晃悠了下,忽地出了聲,他微閉著眼,那滿腦子的驚濤駭浪卷得他胸口微疼,他又重複著低聲說了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