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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不在乎他,可是……」孟凜眼眸一沉,憑空有些傷感似的,「可是我想知道他若是知道了當年母親死的真相,他會作何舉動。」
「那個石七於刑罰之下也半句不出賣他的主子,把他和趙永佺關在一起,他知道了事情,只要他能逃出去,定然會把趙永佺帶到孟明樞面前。」孟凜繼續沉著眼,顧自問:「孟明樞見到了趙永佺,他會怎麼做?」
「你還真是記吃不記打。」江桓嘴硬,說不出好話來:「你怎麼來嶺中的你忘了?上次你怎麼從北朝回來的你忘了?你怎麼……」
江桓結實地嘆了口氣。
「當年母親交代了常叔不讓我再回南朝,我自然得顧及常叔的感受,因而無論孟明樞對我做了什麼,我也沒機會找他的麻煩。」孟凜憑空覺得夕陽刺眼,因而偏過了身去,眼裡就更冷了,「但來日我若是回去,我定然要同他分說明白從前的恩怨。」
「此次……」孟凜轉身往屋裡去,「就當試探試探他吧。」
江桓見他進去,也不跟著,就單單立在院子裡看了一會兒,孟凜算是自幼離開孟家王府,沒過幾年又搬去了北朝,江桓一想,似乎孟凜長這麼大,除了他爹短暫地充當了些長輩的角色,他好像一直都沒有什麼別人的關心了,孟凜像根浮萍,他也根本沒把江家當家,因而就算把江家交到了他的手裡,他還是不管不顧地就能離開好幾年,京城他也沒留下,他是沒地方去了,才又回了江天一色。
孟凜有過許多江桓捉摸不透的舉動,可他這次送趙永佺到孟明樞面前,讓江桓忽然覺得,孟凜或許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在乎他這個爹的,哪怕那人無情無義,他總歸還想探探那無情無義的底線在何處,看看他拋卻父子人倫之外,是否還會為曾經的枕邊人有過片刻的動容。
江桓心大,他撇了撇嘴,又轉頭走了。
他想:就算以後孟凜遇到什麼事情,大不了還有江家給他兜底。
孟凜從外面進去,屋裡沒人,他坐在空蕩的桌前發了會兒愣。
白燼這幾日有些忙,來找他的次數變少了,尤其夜裡,巡撫府修出了大概,白燼就再沒在江府留宿過。
這怕是單單為了一句王禁之說他虛的事兒了。
從那天起,孟凜喝的藥比從前更苦了,廚房那邊還換著花樣來給他送大補的湯來。
不消一刻,孟凜的房門就給敲響了:「公子,小人來給您送了雞湯過來。」
孟凜自問:我虛嗎?才沒有,鐵定是師父唬我的。
孟凜叩了叩桌,「進來吧。」
那送藥的下人走路有些謹慎,他入門時看了孟凜一眼,然後就一直低著頭,再不敢抬起頭了,他把食盒放在桌上,笨拙地從裡頭拿了個湯藥罐子出來。
孟凜沒怎麼看他,就隨手拿過湯匙,往個杯子中舀了幾勺,他把杯子推到那下人面前,淡淡說了一句:「喝了。」
那下人一怔,他緩緩抬起頭來與孟凜隨意的眼神對了一眼,竟是帶了半點喜悅似的接過去了,「是。」
這一對眼孟凜卻是眉頭一擰,他審視一般看了那下人一會兒,「我從前好像沒見過你。」
「公子……公子不記得了嗎?」這下人喝完了湯把杯盞擱回桌上,磕磕巴巴地臉上帶笑,「小人叫,叫童子啟。」
童子啟……孟凜眉頭擰得更深了,「你是童子啟?」
孟凜差點忘記,當初淮北之事後,他收了童慎和童子啟在江家,童慎如今變成了個啞巴,他兒子童子啟又是個不通武藝的紈絝,想來不足為患,但怎麼看童子啟這眼神,似乎是對自己感恩戴德一樣。
「當初……當初多謝了公子的搭救,才讓小人和我爹可以留下來。」童子啟仿佛臉色漲的通紅,時不時有些想去看孟凜的臉,「小人以為自己要死在牢裡邊了,卻被救到了江府,雖然如今日日砍柴日子過得不好,但是也算是,算是活著……」
孟凜微微眯了眼,竟是有些想笑,這話不知道童子啟說給童慎聽過沒,他說不出話來,但是動手的功夫應當是沒丟才是,怎麼也沒把這個兒子揍一頓嗎?
「我爹每次聽我這麼說,都一幅要打我的樣子,可……」童子啟捏著手心,「可知恩圖報……小人現在算是想通了,不能忘了這以往的恩情。」
孟凜不禁笑出了聲,「這話你快別給你爹說了,他年紀大了受不得刺激。」
不對。孟凜看童子啟那有些紅的臉,童子啟從前欺辱百姓,他是知恩圖報的人嗎?他上一回被白燼抓了還是因為他強搶人家老翁家的清白兒子……
清白兒子?
孟凜咳了一聲,正色道:「你下去吧。」然後又補了一句,「以後別再來了。」
童子啟一怔,他握上食盒的手繞了繞,下了什麼決心似的道:「公子,小人今天是替廚房的姐姐洗了好幾次的衣服,才換一個機會來見公子一面……我,我……」
孟凜預感不好,這童子啟從前是個混帳,怕他說出什麼髒了自己耳朵的話來,誰知這童子啟漲紅了臉,又把嘴邊的話咽進了肚裡,「是……」
童子啟轉身時自憐自艾,聽聞這位公子從前住在淮北,他後悔極了,當初怎麼也沒費盡心思弄到他,現在身份一換,什麼也嘗不著了……
可是……他真的好好,他還給自己喝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