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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白燼沒發表感想,他只又道:「我還有一事想問。」
塔爾有一瞬的猶豫,但他坐得身姿挺拔,如同磐石,「你想知道的我已經告訴你了,你還有什麼想說?」
白燼站在幾步之外,他帶了種不卑不亢的姿態,「你奚族內亂,卻還是塔爾將軍前來出征,我想問的是……你是木昆氏的將軍,出兵大宋,是誰的主意?」
塔爾躂懷疑地目光看去,「你到底是想要說什麼?」
「多年前五部奚臣服大宋已經定下合約,尤其你木昆氏誠意明顯,可毀約本就是不義,難道這次的舉動,是你木昆氏主動為之嗎?」隔著距離,白燼斂眉道:「我聽聞……你是為了一族的性命出兵而戰,可是你此次回去的前途性命,你族……」
草原上弱肉強食,塔爾躂打了敗仗,如今掌權的辱玉氏本就容不下木昆氏一族,戰敗之後可能更要歸咎罪過到他們身上,所以塔爾躂這次歸去,多半是要凶多吉少。
白燼停頓給了塔爾躂反應的時間,「將軍,我這裡有一條明路,你可否要考慮一下。」
塔爾躂聽明白了,他懷疑的目光又化開進沉思里,他許久才沉聲問:「你有什麼樣的路?」
「我要你給我一封自願臣服大宋的書信。」白燼往前走了兩步,小將軍仿佛帶了種威壓的氣勢,「信中寫明當初開戰並非你木昆氏的初衷,又自願臣服大宋同意和談條件,而且其中公正與否,還要聽憑和談使的要求。」
「和談的條件?」塔爾躂眼裡露了鋒芒,「我五部奚豈不是任人宰割?」煙扇町
「不義之戰。」白燼停在原地,「哪怕你不願同意條件,和談使一樣在涼州向辱玉氏談判。」
「靠上大宋。」白燼沉下了眼,他幾乎面無表情,「今後才有一線生機。」
靠上大宋……一線生機……
塔爾躂風霜的臉上動了動,他的一雙手多年勒馬挽弓,年紀大了就有些形如枯木的徵兆,他看了眼手心裡的風霜痕跡,他自問英勇無畏,他為了一族而戰馳騁草原,可他卻是敗了,但這一敗塗地,就要如此將本族的性命置於險境嗎?
塔爾躂沉思了許久,他把枯朽的手伸到面前,「好……我寫……」
黑色的筆墨書寫在牛皮紙上,信紙封進信封的那一刻白燼心裡仿佛落了塊石頭,他卻聽塔爾躂對他道:「白,你叫白燼……」
塔爾躂抬起頭顱,對著他清冷的眉目看了會兒,「你想留著我的命,是想有一天,為了白延章的事……」
白燼把信裝進懷裡,他卻是沒有回答,只一言不發地轉頭就走。
這空蕩的大殿唯有日光灑進來添上明亮與陰影,白燼在塔爾躂的目光里一步步走向大門,仿佛是穿越了隔代的煙塵。
「白小將軍。」陳玄在門口等到了白燼。
他看著白燼的臉色,又閉了嘴,陳玄在門外將能聽的與不能聽的聽了個大概,讓他幾乎不知如何評判,這些事……自家公子都知道嗎?
還有……公子交代他的事,怕是要就此推翻了。
「孟凜今日要你來的打算,我知道。」白燼看了陳玄一眼,「塔爾躂如今還要留著,兵行險招……我不牽連孟凜。」
陳玄一愣,他這是說的什麼話?卻一時不知從何反駁,「白小將軍,公子也是一心為了你好,恕……」
陳玄乾脆抱拳道:「恕我今日聽到了不該聽的,裡頭那個人要是不死,您要做的事情萬一泄露出來……來日招惹的禍事怕要更多,就怕……」
陳玄不樂意說出不好的話來,只好作罷。
白燼深思了片刻,他問:「陳玄,司馬菽,你認識嗎?」
陳玄一時怔住,他抱拳的手都連帶停止了下來,白燼在他的沉默里已經知曉了答案。
「罷了。」白燼將陳玄合在一起的手託了一下,他很認真地去看他的眼睛,「你同你家公子說,我不需要他為我做這些。」
白小將軍說話不帶過多情緒,卻像是不動聲色地直來直往,講話一股腦說清楚了,其中的真意與虛情一覽無遺。
陳玄低頭受著這目光,心裡仿佛忽地被什麼撞了一下,原來這些白小將軍都是知道的嗎?那公子……
「……」陳玄還在思考時白燼已經往前走去了,陳玄作罷,只好趕緊跟了上去。
出古漠別院也很順利,白燼同陳玄已經走到了街上。嬿陝廷
邊境小鎮人潮洶湧,來往的車轍聲淹沒進街上的喧鬧中,平靜得仿佛未臨戰火。
「陳玄,你先回去吧。」白燼忽地轉過身來對陳玄道:「孟凜一個人在客棧,你也當去關照他的安危。」
陳玄覺得其中很有道理,便應聲去了。
看陳玄離去的時候白燼站在原地,人潮如織從他身側走過,他仿佛是立於洶湧江河中的石柱。
等到陳玄消失,白燼才繞路進了個偏僻的巷子,他撐住牆緩緩地呼出幾口氣來,胸口的位置竟是有些揪心的疼。
這熟悉的疼痛幾乎將他的思緒拉到了前世,可能是他前世思慮太多,身體生了些毛病,大怒大悲之下,胸口似乎就堵了一口氣一般隱隱發疼。
尤其今日說到白家的往事,又說到了齊恂,白家未洗的冤屈掀起了未能收復南朝的遺憾,朝他胸膛上狠狠傾軋過去,讓他不得不記起事關齊恂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