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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玄把摺子接在手裡,單手岔開往上看了一眼,「內閣侍讀?」
孟凜避開路上的水坑,餘光瞥了眼摺子,「如今南朝內閣的權利大過北朝的翰林院不知多少,內閣侍讀從四品……我若是於南朝考了科舉,單憑學識,也不一定能兩年坐到這個位子。」
陳玄舉著傘一齊繞過,「那豈不還是個好去處?」
「對於旁人來說,自然是個好去處,但是你覺得……」孟凜偏頭去問:「孟陽和孟瑤會不會把這個差事放在眼裡?」
此事不言而喻,孟陽和孟瑤一個是當今陛下的親侄子,一個是親兒媳,做官也不會看得上孟凜如今這個位子。
孟凜見他好像明白,繼續道:「如此一來,這家裡幾個小輩覺得我依舊是低了他們一等,但在外人眼裡,內閣來日是朝中中流砥柱,也不算辱沒了王府的名聲。」
「倒是孟明樞很奇怪,他這是在給我時機呢。」孟凜不禁低頭笑了聲,後話心裡道:「這一世幹的事都太過正派,但我豈能忘記,攪亂朝堂才是我從前的老本行。」
但孟凜這笑戛然而止,他一腳踩進了個水坑裡,他那鞋襪終於是濕了個透。
「……」孟凜沒露出什麼異常,加快腳步地同陳玄回院子去了。
午後雨稍停的時候,宮裡當真來了傳旨的公公,但那公公好巧不巧,剛進了院門,就被一陣犬吠嚇軟了腿。
孟凜那院子不顯眼的偏角,搭了個半人高的狗舍,裡頭養了只凶牙利爪的狼狗,露出尖銳的獠牙,仿佛是多日不曾吃肉,凶得要把人生啖了似的。
宮裡的公公先少了三分氣勢,他把詔書舉在手裡,「四公子歸,歸府當真是我朝,我朝之幸,此乃封詔的旨意,還請四公子接……」公公被聲犬吠吼成了結巴,「接旨……」
「唉喲我說公子……」他眼睛瞥著那狗打了個顫,趕緊把視線收了回來,「您怎麼養了這麼一條惡犬,奴才看著那獠牙都害怕。」
「看家護院罷了,今日也才牽過來,陳玄,喊……」孟凜一頓,他溫聲道:「喊阿慎牽去後院,莫要嚇到了公公。」
陳玄頭一次聽到阿慎這個稱呼,實在難以聯想到那個叱吒風雲的童大當家,反應了會兒才木訥地點了個頭,「是……」
這樣一來那公公承孟凜這個情,待他接旨,還被孟凜袖口裡塞了銀兩,頓時對這個王府里的四公子好感倍增,他笑成了朵向陽的菊花,「四公子人中龍鳳,明日若是得空,就可去內閣上任了,再過上幾日,料想陛下也會宣召。」
「多謝公公。」孟凜親自送他到院門口。
「怎麼還勞煩公子親自來送。」公公彎著腰賠笑,卻又看著院子有些疑惑,他話不出聲,「這院子裡怎麼沒什麼旁的下人。」
「公公是不是疑惑,我這院子為何這麼冷清?」孟凜推著院門,「我自小有些痼疾,因而喜靜,承蒙父親體恤,生活瑣事自有下人過來料理,平日院子裡便只有身邊這一兩個親近的下人,讓公公見笑。」
「哪裡哪裡。」內宦在宮裡呆久了,見慣了頤指氣使的主子,對孟凜著體貼的態度有些不適,「公子留步,奴才就回去回稟陛下了。」
孟凜看著人走了,回頭又讓人把後院的狗牽了出來,狗是童慎今日牽回來的,他如今說不了話,王府里幾乎無人在乎他的存在。
童慎把狗關進籠子,戴著面具也能看出臉色有些不好,他白了陳玄一眼,然後當著孟凜的面哐當一聲把狗舍的門關上了。
孟凜見陳玄在笑,便知童慎在發什麼脾氣,他輕聲地嘆了口氣,「看來童大當家不喜歡阿慎這個名字了。」
他走過去逗了下那剛吃過頓肉消停下來的狼狗,一邊道:「可方才外人面前,你那名聲太過響亮,暴露了身份,對你我可算是都不好。」
童慎砍了一年多的柴,脾氣被磨了不少,何況兒子還在人手裡,他沒辦法,又吭不了聲,他把旁邊餵狗的碗往門邊踢了一腳,不想理孟凜。
孟凜的腳蹭到狗碗,他緊接著被那狗露出獠牙凶了一下,孟凜朝狗道:「我又不跟你搶食,之後自有人送上門來給你咬,你凶我作什麼。」
孟凜慢悠悠地後退了一步,他緩聲道:「童慎,你知道江府那麼多人,我為什麼要選你跟我一道來南朝嗎?」
聽孟凜說起這話,童慎火更大了:誰懂這瘋子想做什麼。
孟凜知道自己聽不到回應,因而自己說了下去:「當初童大當家同我說的話,我可是印象深刻。」
孟凜想著當初的語氣,一字一句道:「我童慎不做行善積德的好事,但也不做通敵叛國這等不恥之事。」
童慎拉狗舍鎖鏈的手即刻一頓,他支起腰來,幾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孟凜一眼。
孟凜竟然在笑,意味深長的樣子,有些像他當初逼問自己的模樣。
童慎很想問他:「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的事多了。」孟凜深諳人心,他去拍了下童慎的肩,「可惜我孱弱之身,能力有限,支不起這紛亂的世道人心,因而只能另尋他路。」
他注意了會兒童慎在聽,「我做不了什麼天翻地覆的大事,但攪一攪渾水還是做得到的,而選童大當家,乃是因為念著你這一腔赤城的心,才想讓你一展宏圖。」
這話童慎從未料想,他從來只當孟凜是個心思深沉的亂臣之後,只因被孟明樞殺了吳常,才要千里回來報仇,但他這話,難道在家國大義面前,他還有別的良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