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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前他還沒敢相信世間竟有重生之事,以為自己不過死後做了場大夢,可這夢未免太過真實,仿佛他前塵的那些往事才是夢境一般。
孟凜前世雖死得聲名狼藉,生前卻有如絢麗煙火,入京不過幾月便在梅花宴中寫出佳作,為人傳道為當世才子,本朝少有人能連中三元,他金榜題名騎馬橫穿半個長安,也曾自詡過少年意氣風發。
而這些如今都還沒發生,他住在淮北的祁陽小縣裡,剛成為淮北州試發解試的解元,正要去京城趕上來年的春闈。
上一世正同今日一般,有人給他送了信來,他那八年沒半點瓜葛的南朝父親就這麼找上了門,可從前他死在刑部大牢里,這位明親王爺可是出了好大一份力,若他如今還能對這個名分上的爹有什麼好感,那才算是不長記性。
孟凜不覺罵出了聲:「誰想給他當便宜兒子。」
他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累了,早就是入夜的時辰,孟凜沒吹熄屋裡的蠟燭,直接入了眠。
第3章 歸家
孟凜竟在寒夜裡夢見了從前。
「我等皆為明親王爺而死——」一幫戴著黑白面具的黑衣人高喊了聲,咬碎了面具下的毒藥,齊齊像是斷了線的偶人,倒在了破廟鋪著稻草的地板之上。
刀劍齊刷刷地在四周拔開,劍拔弩張地對著個病弱的男子。
門外正有人去稟報:「將軍,裡邊賊人大多自盡,但賊首尚且還在。」
年輕的將軍得了消息馬上趕到城西觀音廟,帶著一眾羽林軍前來抓捕通敵叛國的賊人。
那賊人還站在觀音像前,四周都是亮晃晃的刀劍,他手裡卻毫無兵器,只緊攥著手抱著個木盒子。
周圍冷鐵的光多得實在有些晃眼,但似乎齊齊都映進了那賊人的眼裡,映得他眼裡像冬日裡的寒潭,冒著冷意,他明明孤身一人,卻冷漠得像那刀劍不是對著他一般。
四周的官兵忽然讓出了條路,那年輕將軍從外面走了進來。
小將軍少年英才,只是向來不愛笑,遇上抓捕賊人,更是一身的冷意。
而那冷意比起賊人似乎更甚,竟凝成道冰刃似的,突然戳了那賊人一個措手不及。
那賊人居然原地愣了片刻,他也不知何意,竟顧自冷笑了下,用那餘下上揚的嘴角喊了聲那小將軍的名字:「白燼。」
「……」
「白燼!」
孟凜正喘著粗氣從夢裡醒來,他心跳地厲害,竟是夢見了上輩子入獄的場景,他這個賊人遇著小將軍,人證物證俱在,入了刑部大牢,還把命都搭在了裡邊。
睡前燃的蠟燭似乎燃完了,周遭正一片黑暗。
孟凜頭昏腦漲,他坐起來微閉著眼睛,下意識往胸口側摸了摸那道難愈的傷,竟什麼也沒摸到,才突然又想起自己重生這回事,這才把心定了回去,稍安了心神。
忽然一股清淡的香味飄了過來,孟凜向來警覺,「誰?」
四周毫無動靜,那香味卻繼續混入孟凜的鼻息之中,他正要屏息,清甜的味道一下像是全湊到他的鼻子下邊,味道像抽人魂魄,孟凜腦子裡突然一滯,又昏睡了過去。
他往下倒時突然被雙手接住了,那人動作輕緩得像是接著片羽毛,慢慢扶著孟凜又躺了下去。
那人止乎禮似的沿床邊後退了幾步,離開了床邊,卻沒馬上走,像是直直地望著孟凜,目光許久也難以離開。
過了會兒那人才緩緩移步,孟凜房裡的蠟燭早先被他吹滅了,他又一支支點上,才出了門去。
***
翌日。
冬日裡多是陰天,孟凜一覺醒來已是不知時辰,他起身時看了下屋裡的蠟燭,已燃盡了,一夜睡得還算安好,前半夜夢到些不大愉快的往事,後半夜倒是安眠。
整個院子裡就剩了他一人,忍著冬日裡的冷意,孟凜不情願地披著衣服去了廚房。
身嬌體弱的孟凜前世剛在京城裡過慣了舒服日子,這會兒他生了許久的火,竟發覺怎麼都點不燃,他搓了搓凍僵的手,乾脆不弄了,他無奈地想:常叔怎麼還不回來。
如今連陳玄也不在了,往日裡他的生活起居都是吳常照顧,常叔本是他母親的人,母親殞命,便跟了孟凜,孟凜一向把他當親叔看待。
吳常騎馬去淮北已經幾日,乃是為孟凜取入京的路引,為著他此次入京考取功名之事。
孟凜走到滿是枯葉的院中,剛伸手拿了掃帚,便聽到了「吁——」的一聲,他欣喜地丟下掃帚:早飯有望了。
敲門聲一響,孟凜便開了門,如今的他遭了次大難,對著身邊的親近人越發親近了些,他開門便溫言軟語道:「常叔回來了。」
歸來的的確是吳常,他年過不惑,向來不善言辭,眼裡像沉了塊巨石,紋絲不動,他從前混過江湖,乃是拿刀的身手,只不過年輕時失了右臂,如今右手衣袖裡空蕩蕩的。
吳常說話一貫的平靜,神情卻好似帶了絲波瀾,他輕皺著眉道:「白小公子回來了。」
「誰?」一絲波瀾在平靜的湖面上總會恍惚出驚濤駭浪的影子,孟凜耳力不算太差,卻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
白小公子……
白燼?
雖說白燼與他同出一鄉,但從前這個時候白燼應該是剛去了京城半年,如今正是呆在羽林軍中,皇帝賞識,皇子結交,正是大好的前程,怎麼可能這個時候回到祁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