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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他小心拆開信封,還未展開,就見著了那浸透紙背的行行字跡。
孟凜在桌前露了笑,將信展了開來。
白燼從前練字略有疏漏,字寫得沒有孟凜那般靠著筆尖過活好看,卻是一筆一划寫得方正,同他做人一般行得正直。
開篇白燼便是寫道:「北上連日奔波,方才抵達龍涵關外,關外高山連綿攔春風未及,凍土封了冰河至今未化,可大軍行至此處,久久未至的春雨驟來,留大軍在山下停留一日,翌日雨停,竟聽流水潺潺叮咚作響,冰封的長河終得雪化,正如一夜寒冬入春,猶見花開遍野。」
這般細膩的話出自白燼之手讓他心生詫異,孟凜看了眼桌上一支已經枯萎得看不出形狀的梅花枝,仿佛是假裝見著了白燼想的花開遍野。
其後白燼又寫著抵達涼州,見著了樓遠的長兄樓霄,他們兄弟二人生得模樣相似,性子卻是千差萬別,樓霄在北方呆了數年,性格灑脫,有些……太過熱情,白燼閃躲不及,只好推著樓遠去接這番熱誠。
他頭一次見著比孟凜話還多的人,卻是再消受不起旁人了。
白燼時常寫到一半,忽然又斷了後話,怕是急著處理什麼軍務,擱置一旁,再回來時已然不知寫到了何處,筆跡一划,只好下次從頭來寫。煙杉停
孟凜看著失笑,頭一次見著白小公子的事無巨細,孟凜這一個月的患得患失被他用忙碌來填滿了,可他倒騰著出來,如今竟是還能放進去這些新添的歡喜。
等到孟凜將信來回又看了遍,卻又發現這平淡又細膩的信中,全然沒帶了一點憂愁,白小將軍臨到陣前,刀光血刃之下,一點殺氣縱橫也沒填進去,全是那冰封萬里的肅殺下淙淙流著的清泉,緩緩流淌。
孟凜將信收好,放在了桌案下,隨後又拿起近來要看的文書,復又看了起來。
白燼未在信中給孟凜說及戰事,戰報卻說了白小將軍首戰告捷,涼州起了風沙,五部奚的兵馬本想借著多年生存的優勢伏擊,卻被白燼看穿來了瓮中捉鱉。
這番大捷讓京城人人喜樂,仿佛見了來日的希冀一般,朝堂上鬆了口氣,朝臣的日子都好過了許多。妍單挺
接連兩月孟凜都收到了家書,白小將軍前線奮戰,給孟凜的書信依舊是報喜不報憂,不言苦累,卻是說起他在邊陲吃到了新鮮的瓜果,京城從未見過,他從一當地農夫那裡吃來,覺得甚是好吃,說要帶給孟凜嘗嘗。
前兩次的信裏白燼都結尾倉促,可最後一次,白燼卻是滴了一滴筆墨上去,仿佛躊躇已久,終究還是寫下:「思君已久,萬望回信。」
「……」白燼這是在怪他沒有回信了。
孟凜拿起筆來,方覺自己曾經撩撥得白燼說不出話來的日子仿佛遠去好久,現在今非昔比,白小公子一時占了上風了。
場子找不回來孟凜覺得不甘,一時洋洋灑灑寫了幾大頁,從府里的桃樹結了幾顆果子寫到後院的鳥窩裡多了幾顆鳥蛋,又從林淨山近日出診自己摔了跟頭寫到一向穩重的應如晦在朝堂竟然和吏部的人吵架吃了敗仗,他還給林歸放了幾天假,沒有他每日督促,府里廚子做飯沒了分寸,竟給孟凜養胖了幾斤肉……
行雲流水的筆跡之後,孟凜還揮毫畫了幾朵小花,開在山坡,假裝就是花開遍野了,最後才題上了他的名字,然後塞進了信封里。
烽火三月,回信跟著小將一同去往了北方。
……
寒來暑往,已是夏日。
孟凜還在念著上次的回信,可時間已經過了一月有餘,他竟是什麼都沒等到。
不經意的兩場大雨,帶著暑氣撲面而來,京城放了晴,那烈日就得了勢,一日一日地炙烤京城,天氣越發熱了起來。
大捷的消息孟凜知道得比旁人都晚,是他見著人人歡喜,才知道了五部奚重新求和的請求,孟凜這才舒了口氣,也就算起了白燼歸來的日子。
直到那往常送信的小將又找上了將軍府。
孟凜有禮地將他請進了門,夏日裡天熱,孟凜給他倒了杯涼茶,「不知白小將軍的歸期如何?」
「這……」那小將仿佛有些坐立不安,他方才從宮裡出來,本是大捷,臉上卻並無喜色,他躊躇道:「孟大人……屬下知大人與白小將軍關係匪淺,這才將實情告知……」
「實情?」孟凜手間一頓,他將茶杯遞過去,「發生了何事?」
小將不敢接茶,卻是抱拳單膝跪了下去,「此次與五部奚一戰,白小將軍料事如神,此戰乃是大捷,可……」
「戰事勝了,白小將軍卻……」他一咬牙,「失蹤了。」
「失蹤?」這話出口孟凜已然先壓了聲音,「你,你詳細說來。」
「是。」小將道:「我軍於河西一戰將五部奚退敵百里,那塔爾躂已經是投降提議和談,次日就聽聞消息塔爾躂即將帶兵撤退,五部奚派人親到涼州和談,正那日晚上,白小將軍擒獲了一隊潛入的敵方探子,從中得知了塔爾躂撤退的行蹤,白小將軍那日召喚樓少將軍說了些今後的安排,就孤身一人出去了,可之後竟是……不見了蹤跡。」
「樓少將軍也不知小將軍去了何方,只差我等封鎖消息等候幾日,依舊沒等到白小將軍回來,卻知道此事不能走漏風聲,不敢聲張,只好讓屬下來告知六殿下,也一併知會了大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