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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凜追隨白燼視線過去,他大概知道白燼在想些什麼,倘若自己以己度人……自己能沒心沒肺地不把人當回事,可白小公子定然是不能的。
孟凜把手裡的信放下了,他拉起白燼的手讓他挪了個地方,指著他的眉間揉了揉,「白燼,你再耿耿於懷,我可就生氣了。」
「我生氣起來可凶了,我也是會罰你的。」
孟凜故作兇惡地在白燼面前威脅:「我罰你可比你對我兇狠,嗯?」
「白燼,你當真……」
白燼抬起的眼眸在燭火下仿佛星辰動了動,他忽然一把把孟凜摟過去了,細細的呼吸在孟凜耳邊划過,他只輕聲說:「對不起。」
「沒關係。」孟凜毫不思索地把手也附在白燼的後背,他肯定地重複道:「沒關係。」
「但是白燼……」孟凜勾起了白燼的一縷頭髮,溫聲道:「你再給我幾天,等回了嶺中,我大概知道這事要怎麼從師父口中問出來了。」
白燼微閉著眼,「好。」
第83章 真相 「白燼,來日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你不可將此事傳揚。」
驚蟄始雷鳴不止,嘩嘩大雨下個不停,尤其淮水嶺中一帶,連日來陰雨迷濛。
「駕——」孟凜與白燼返回嶺中耽擱不起多少時日,雇了馬車回去,披著蓑衣的馬夫揚鞭駕車,低低的鈴鐺聲幾乎沒進了雨滴與車轍里。
途徑淮南與嶺中交界,奔流的江水怒拍石崖,新挖的泥坑灌滿了水,那修到一半的棧道旁立了個小棚,裡頭晃蕩著燭火搖曳。
白燼在馬車裡看了眼外面的風雨,視線掃過建了一半的官道與遠處雨里的屋瓦,憂思的眉目在其中化不開來。
「倘若有朝一日南北開戰,這些心血與房梁,怕是又有盡數毀掉的一天。」白燼把馬車的帘子閉好,莫讓風雨再飄進去。
白燼如今不當算個少年了,前世帶著大軍出戰,南朝的兵馬越過嶺中,淮水一線的百姓流離失所,將養了二十多年的土地才有了生機起色,就又上演了生死別離和興衰榮辱,鐵蹄踏過不留寸草,白燼他……亦是葬身於此地。
這惆悵進了孟凜眼裡,他不禁自問:「若是有朝一日能避免戰禍,我是否,也為傾力而為?」
孟凜對旁人向來漠然,人有自知之明,一雙手數得過來的親近人之外,別人都是了無干係,可他樂意愛屋及烏,他又對自己道:「如果能夠成全白燼的一腔赤誠,來日我應當也會竭力以赴。」
……
回到江家,已是三天之後。
春寒添上大雨,連日的奔途給孟凜晃得頭昏腦漲,剛到江天一色就發起了燒來。
白燼一直守在孟凜床邊,孟凜病時睡得很不安穩的樣子,他手裡攥著個被角不鬆手,一會兒汗流不止,一會兒又一身寒涼,白燼心裡又愧又急,這一路還是走得太快,沒能多顧及孟凜的身體。
為了給孟凜治病,把王禁之請了過來。
王禁之如今見人有些尷尬,他不寒暄也不多給眼色,一言不發地診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直到診斷完將孟凜的手放回被子,他才簡單看了眼桌上,「我去寫藥方。」
白燼立即拿了紙筆過去,他不禁問:「孟凜可有大礙。」
外頭依舊下著雨,雷鳴下天色晦暗,屋子裡甚至點了燭火,王禁之搖了搖頭,「老毛病,舟車勞頓加上染了風寒,能治。」
白燼鬆了口氣,一邊給王禁之倒了杯茶水遞去。
王禁之才提起筆,那杯子落桌的聲音敲下,他不禁回頭去望了床上的孟凜一眼,又抬頭對視上了白燼。
王禁之眉間仿佛有化不開的愁緒,他喊了一聲:「白……子焱?」
一道閃電倏然划過,那森然的冷光好似打在白燼的半邊側臉,白燼站著後退了步,竟是揖手朝王禁之行了個禮,他沉聲道:「林太醫。」
轟然的雷鳴隨即響起。
王禁之筆尖一頓,一滴墨水滴落在了白紙,他仿佛不可置信,又好像有些大徹大悟地低笑了一聲,「因果,竟是因果。」
王禁之筆觸揮毫,低頭寫了藥方遞給白燼,白燼不多說什麼,接過去從門口喚了個人來,把藥方交代了出去。
再回來時,王禁之已經起身站在了窗邊,外頭的電閃雷鳴映得他身影明暗起伏,他負手而立,已經有些蒼老的身子卻挺得筆直。
「白燼。」王禁之轉過頭,「你過來。」
等白燼走到他身邊,王禁之才語氣沉重道:「那日你同孟凜說的話,我仔細思考過了。」
「我,這一生不求富貴但求安穩,老年不起波折,可世事難料,我以為當年波及的人早就不在人世,卻還……留下了一個你。」王禁之意味深長地看了白燼一眼,「你出生不久時的滿月宴,將軍府給我還送了請柬過來,可惜那場喜宴沒能辦上,那年……皇后薨逝,舉國哀悼。」
「我?」王禁之自嘲地搖了搖頭,「我在那年倉皇逃出了京城。」
已經許多年沒人跟白燼提過他的從前了,白燼幾經悲喜,此刻竟是已能從容面對,他懇切道:「還望大夫,將當年真相據實以告,白燼不甚感激。」
「此事……此事關乎大宋國祚。」王禁之仰息了片刻,「白燼,來日若非有十足的把握,你不可將此事傳揚。」
白燼點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