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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菽言語間仿佛散盡了為國為民的熱淚與衷腸,「這此期間,又正逢南方生變,朱殷的叛軍趁著北方遭逢入侵,立刻傭兵叛亂,若非白延章外通叛賊,刻意拖延,遲遲未能將北方的逆賊打退,我朝何故腹背受敵,令南方的逆賊朱殷趁機生變,令我南方的大片土地淪為敵手!」
「陛下……臣請陛下……明察!」
司馬菽說得身臨其境,這話同當年他在建昭皇帝面前彈劾白大將軍時一字不差,言官的嘴仿佛利刃,句句都是誅心的狠話,尖刀一刺帶出鮮血淋漓,怨懟與隔閡瘋長得猶如藤蔓。
「這樣嗎?」白燼冷冰冰的眼裡殺意洶湧,他心裡無聲地問:「我父親……就是被你這般攀誣的?」
白小將軍的臉輪廓分明,很有些英氣,但若是細看,他右眼角其實其帶了一粒極小的淚痣,他臉上的那分英氣來於父親,眉眼卻更像深宅里少見人的母親,加上他如今不過十七,極少有人看著這張臉會想起白延章來。
可如今燭火昏暗,輕煙迷濛,影子重著虛影,司馬菽聞了阿芙蓉,他神志不清地想起記憶深處的人,稍一虛晃,便把白燼認成了白延章。
白燼指節已經捏得發白了,但他仿佛在克制地壓著心底的怒意,他刻意地把司馬菽的話當做旁人的故事,他……並非白延章的兒子。
史書里的故事下了定論,白延章私通外敵,已經被滿門抄斬,哪裡還有在外活著的兒子呢?
白燼腦海里止不住的想起往事——
「焱兒聽話,這位秦叔叔今後就是你的師父。」白延章推著白子焱到了秦裴身前,「秦將軍從前你也是聽說過的,爹平日裡忙,沒有機會帶你出門,你跟著師父離開京城,正好遊歷一番。」
白燼那時還叫子焱,他父親讓人給他算了生辰八字,說他命里缺火,給他起了子焱這個名字。
白子焱看了看面前魁梧的秦裴,他出生時已是新朝,沒見過秦裴當將軍的樣子,可他曾聽旁人說起,秦將軍應該……很是兇惡。
朝廷里都知道,秦裴和白延章政見向來不一,交情更是沒有,秦裴是個粗人,罵起人來像個閻王,小白子焱聽說秦裴和他父親曾因為對敵之策不一差點幹起來,長槍都要抵著人的眼睛了。
白子焱看著面前這位「秦叔叔」,一時喊不出這麼親熱的稱呼來,他喉中乾澀,姿態端正地給秦裴行了個禮,乾巴巴地喊了句:「師父。」
秦裴這時已經離開朝廷不做官了,但離開朝廷的他反倒多了幾分灑脫,從前溢於言表的那些凶煞之氣內斂於胸,讓他粗獷中添了許些沉穩。
秦裴不便在孩子面前說及不吉利的話,他只沉默地罵了一句:「這朝廷,我看你也別呆了。」
白延章無奈地苦笑了聲,「焱兒就交給你了。」
白子焱有些奇怪地看著父輩們寒暄,那時候的他絕對想不到,此次離開京城,十幾年的分別成了永訣,他自此再也沒有父親,白家……也不復存在了。
秦裴一言不發地拉著白燼悄悄離京,立刻便南下一路狂奔,一日都未曾停歇。
白家的血雨腥風來得很快,白將軍一朝獲罪,保家衛國的將軍成了亂臣賊子,但滿門抄斬的命令還未下來,京城裡亂了。
那夜月色黯淡,京城裡的人家門戶緊閉,滿街的軍隊甲冑震響,人人都說——白大將軍逼宮了。
太子殿下親率親衛,在宮門口將白延章斬於馬下,黎明之前,宮門口流血遍地,屠盡了反賊。
一夜之際,一代名將朝夕隕落,世代忠良的將門白家,再無人提起。
第33章 共謀
白燼已經離家,整整十一年了。
史書中封存的往事成了他心底頭不敢提及的痛楚,他自小勤勉,每日拖著長劍一遍又一遍的倒下又站起來,他拼了命一樣讓自己長成一個大人,他將自己的過往和喜怒一併深藏於心,打碎了牙就將骨血一併咽下去,而如今的他更從生死中滾了個來回,仿佛再也沒有什麼能夠撼動他了。煙衫廷
白燼緩慢地走到堂前點了支香,他雙手把香立在胸前,彎腰拜了三拜。
「司馬大人……」白燼已經鎮定下來,他看著靈位,「你認錯人了。」
「但十多年的往事,大人記得如此清楚……」白燼將三支香插在香爐中,「想必日夜都不曾忘記,時時掛念於心,晚輩聽來……心中很是好奇。」
白燼轉身看向司馬菽,仿佛說著無關的事情:「大人可否細細說來聽聽?」
司馬菽跪坐在蒲團上,他剛才的言辭激動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好像依然沒弄清楚來的是誰,思緒不明不白地跟著別人走,「往事?」
司馬菽垂著頭呆坐一般,他語氣低落:「我朝盡出亂臣賊子……」
他掰著手指來算,「孟明樞,呸——狗賊,白延章……白延章同五部奚往來的書信皆證據確鑿,拖延戰機,他也是亂臣賊子!」
書信?當年那一夜的往事仿佛所有人都諱莫如深,但白燼的父親向來忠君愛國,白家忠孝仁義字字刻於心頭,他那正義凜然的父親不可能做出反叛的事情,逼宮更是無稽之談,可其中……還有證據嗎?
白燼穩著語氣:「什麼書信?」
「五部奚的木昆氏對我朝早有臣服之心,密函往來……往來……」司馬菽忽地閉了嘴,他咬著牙晃了晃頭,「此乃機密……你是何人?竟有窺探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