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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鏈被白燼緊緊攥在手裡,孟凜只能舉起手來,身體前傾著,跪了許久的膝蓋隱隱作痛起來,「祁陽……」
孟凜喃喃地念叨著,一股難受的情緒在心裡頭四處衝撞,頭也開始疼了起來,他低垂著頭,話里依然沒給自己留什麼餘地,「你我能有什麼情誼可言,小將軍,與我逢場作戲的人多了。」
「所幸在祁陽的五年,能得了白小將軍的信任,不然我如今的諸多籌謀還得走上許多彎路才是,白燼,我得謝謝你。」
「你……」白燼不可置信地倒吸了幾口氣,他看著孟凜的眸子不停地顫動起來,甚至爬上了幾道血絲,難道在孟凜這兒,所有的信任都能當做籌碼了?
白燼無力地將手裡的鎖鏈鬆開了,鎖鏈「嘩啦」一聲落下,孟凜突然脫力,往後跪坐了下去。
孟凜腦袋開始昏昏沉沉,他自然知道白燼此時會是什麼滋味,可相比起來,他了解自己的處境,更不願白燼再為了他的事情做出什麼沒用的舉動,白燼割捨不下的,他來幫他一刀斷了。
兩個人不說話,時間就慢慢過去。
孟凜的腦子有些混沌不清了,他手腳冰涼,頭上卻冒起細細的冷汗,白燼還站在他面前,孟凜心裡有些著急,若是再和白燼待會兒,他怕自己會說出什麼胡話來。
白燼背對著孟凜,抑制不住地想起他們的那點交情,在祁陽的五年裡毫無嫌隙,來京城之後雖相交不多,但不過是立場不同,他從沒懷疑過孟凜會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如今面前的孟凜,變得讓他害怕起來,他一腳跳進深淵,還斷了自己所有後路。
白燼轉過身來,朝孟凜走近了一步,他認真地看著孟凜,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你說的我都不信。」
孟凜剛稀里糊塗地想怎麼快點打發了白燼,一時沒聽清白燼說了什麼,只看見白燼朝他走過來,他也吃力地往後挪了幾步。
白燼看到孟凜往後退,皺了皺眉,不悅地覺得他是在逃避。
孟凜乾脆退到了牆邊,他靠在牆上,像是突然著了地,無端多了些莫名的安心,他迷迷糊糊地對白燼道:「小公子,你別過來了。」
白燼腳下突然停了,這點微末的 語氣變化竟也能在他心裡掀起陣漣漪,他定定看著孟凜,仿佛還能等到他的一個解釋似的。
「白燼……」孟凜糊裡糊塗地像是自說自話,「我這裡沒有回頭路,你若是惜命……」孟凜頓了頓,顧自搖頭,「你不惜命。」
「你若是還顧惜你滿門忠烈的名聲……」孟凜苦笑道:「就不該還和我有什麼牽扯。」
「……」白燼一怔。
滿門忠烈……
白燼將這幾個字在嘴裡嚼了許久,即便他突然看出孟凜這點不想讓他涉險的心思,又在「滿門忠烈」面前猶豫了,這些年來從未有一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也沒人去探究過,從來獨來獨往的白燼,也會背負著家族的興衰榮辱嗎?
「孟凜……」白燼湊到了孟凜跟前,他蹲下身來,與孟凜平視著,「你究竟知道多少?」
白燼想想也顧自搖了搖頭,「這不重要了……」
孟凜被白燼湊近的聲音拉回了點思緒,他強撐起眼皮,滿眼都是白燼靠過來的臉。
白燼正猶豫著開口,「你……」
孟凜的頭離開了牆面,他身體往前傾了傾,看著白燼近在咫尺的眼睛,竟直接朝他嘴上親了上去。
白燼沒說出的話全被堵在嘴裡,清苦的藥味包裹著白燼的感官,孟凜滾燙的鼻息落在他的臉上,孟凜他這是……瘋了嗎?
孟凜只是單單將嘴湊了上去,他沒再深入地嘗到白燼嘴裡的味道,他只感覺自己混沌之中做了什麼不可為的事情,不知自己是臨時起意還是壓抑許久的情不自禁,白燼的臉離他那麼近,他就獨獨覺得:他的小公子太過於好看了……
此前他從未想過會對白燼作出什麼失格的舉動,甚至此刻,他也沒敢再多嘗幾分他的味道,他沒了退路,前路也望不著了,仿佛他的一生就這樣結束在歷史的謾罵里,但現在突然又多了幾分慰藉似的——或許在白燼面前,他從未被虧欠過。
之後的事情孟凜沒了意識,可能是白燼生了氣拂袖而去,也可能他再好心地給他灌幾碗湯藥……
那個冬天太過於冷了,刑部大牢更像是冰窖一樣,孟凜沒活過那個冬天,甚至沒活過白燼離開的當晚……
……
孟凜醒來時香燃完了,細細的青煙在空氣里消失殆盡,淡淡的香味還瀰漫在四周。
孟凜胸口像是被捅了刀,五臟六腑都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白燼……孟凜不可抑制地想起白燼來。
夢裡他才清晰地想起自己前世還這樣不管不顧地親過白燼,可他明知道自己深陷泥潭,又是怎麼忍心給白燼留一個這樣的告別——抑或是期許呢?
這輩子白燼對他的情誼來得那般突然,他甚至想過自己哪裡值得上白燼的喜歡,可這般喜歡的開端,竟是源自自己臨別之際給他莫名透露的情不自禁嗎?
孟凜不知道白燼在他死後還活了多久,他只知道這輩子開始之時,白燼便事無巨細地為他考慮,他這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想著要一把拉住他,這點決心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孟凜願意自以為是地覺得是從他的離開開始,那麼在白燼往後的日子裡,他有多少次比孟凜還深刻地想起那天的事情,想起孟凜嘴裡那些真假摻雜的殺人誅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