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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燼使了個眼色,一群將士便拔刀過去把周琮團團圍住,雪亮的長刀刺眼,周琮像個待宰的羔羊。
周琮呆愣愣地爬了幾步便停下了,他好像是神志不大清明,先是低頭胡亂哭了幾聲,又突然笑起來,他挽起那依然濕漉漉的官袍長袖,文人風骨已不在了,他抹了一把臉,那臉上便出現了惡狠狠的獰笑,他朝著白燼大喊:「是我——周琮!」
「是我貪圖名利富貴,是我魚肉鄉里欺詐百姓,我私開桐柏山所得金銀,皆入了我一人口袋,我是千古罪人,我……」
周琮仿佛有些失聲哽咽,「我……愧對於天地,愧對於……君上。」
「啊——」周琮仰天咆哮了一聲,他眼神一厲,仿佛是積聚了全身的力氣,對著凜凜的長刀驟然撞去。
白燼的一聲「攔住他」已然遲了,鮮血如注,巡撫周琮一頭撞在刀上,殷紅的雪從刀上滑下,滴在昨夜還未乾的水窪里,紅得觸目驚心。
周琮沉沉一聲倒在地上,咽了最後一口氣。
白燼擰眉無聲嘆了口氣,他目光往高處看了眼,孟凜還在高樓之上,他也看著周琮,他只單單看著,半點喜怒哀樂都沒有,正是看著個死物的模樣。
白燼目光回來,他思緒很快,即刻把林歸喊了過來,「讓人去看看桐柏山的情況,山崩不是小事,看看是否有什麼傷亡,好在桐柏山並非有什麼人住的地方,礦山的人……」
白燼凝重地想:「應該不在裡面了。」
林歸快速地領命去了,白燼又看向了遠方。
昨夜大雨過後,淮水水位上漲了許多,江水仿佛也在怒號,卷著泥沙浩浩湯湯地洶湧奔騰。
其實白燼前世時也曾歷經了桐柏山塌的事實,卻不是如今,那時孟凜已然不在人世了,那山崩背後的鮮血淋漓雖震驚朝野,卻只能由著當時掌權的人寫進史書,不過區區幾行字眼,便埋葬了數百條性命,其後金礦的受益者卻穩穩坐著,不復追查。
白燼受命去治理淮水,那時乃是夏日,淮北下了場多年未有的大雨,天仿佛被捅了窟窿,雨下了幾日,整個空谷一般的桐柏山,竟然灌滿了江水,而桐柏山里挖礦的礦工幾百人,竟是被活活淹死在了山谷之中。
他臨水之際,看到淮水上飄著浮屍,連日打撈,竟是三日不絕。
可就是這樣慘烈的死法,也沒能將那金礦背後的齊恂拉下馬來,太子殿下一塵不染,獨坐高台,便有人前仆後繼地願意為他擔了誅盡九族的罪名。
好在今日的桐柏山半邊塌陷,與上一世不同,出了童子啟的事情,周琮和童慎怕是不敢再把人放在桐柏山里,白燼總不過只是搜山無果,也難以追究他們的禍事。
如今山自己塌了開來,金礦暴露於世人眼裡,周琮的罪過逃不開了,私開金礦乃是誅滅的死罪,可他身上便不會背負那些沉沉幾百條的人命了。
白燼此來淮北,他願為六皇子齊曜查那私礦之事,不管私心有多少,他終究是不想那幾百條的人命如前世一般隨水而逝。
白燼重生了,他不止想救自己,也想救蒼生。
……
***
巡撫府上。
時辰尚早,天也不過蒙蒙亮著,府上的下人已起來灑掃了,周琮住處卻是一片寂寂,因著主人一夜不歸,沒有吩咐,下人們不敢擅自過去。
一個人影卻穿過院子,直接打開了周琮的房門。
天光微暗,應如晦進了房裡,他右手受了擦傷,深色的衣袖上血跡不大明顯,衣擺上的泥點卻是沾了半身。
他慢步走著,耳邊細細聽著動靜,那靜謐的房裡還殘著股燒過的檀香味,他走了幾步,身影忽地一偏,細微的聲音入耳,一把劍擦著從他身側刺過。
應如晦轉過身來,他細細眯眼,危險地看著面前這個拿劍的侍衛模樣之人,他問:「你是周琮的人?」
那侍衛不語,拿著劍便繼續朝應如晦刺去,誰知他剛近了應如晦的身,那人半步不退,只將手放在腰間,銀色的刃光一閃,應如晦竟從腰間抽出了把軟劍。
侍衛始料未及,那軟劍猶如銀蛇,瞬間就逼得他閃躲不及,應如晦下手極快,軟劍傷人傷口極細,細細的傷口割著手腕,那侍衛一陣吃痛,長劍哐當就墜了下去,他竟打不過這個文弱公子。
那侍衛被應如晦一腳踢得側躺在地,應如晦把軟劍藏回,把那墜地的長劍撿了起來,他拿劍指在那侍衛喉邊,讓他受著劍的冷意近在咫尺。
他仿佛心情不好,溫雅的眉目間沾上戾氣,便不像個讀書郎了,他陰沉著臉道:「周琮院裡的暗室所在何處?」
那侍衛原本就不知他還會武功,一時被他鎮住,嘴裡沒了整話:「我我……我……」
應如晦眉頭一擰,「你不知道?」
他不聽廢話,手裡長劍揚著一划而過,那侍衛慘叫一聲,劍落在他肩骨側,直直插進了那肩頭的凹陷處,鮮血立馬就涌了出來。
應如晦厭惡地退了步不濺上血,把劍拔了出來,又是一聲慘叫,他依然只是冷漠地重複了遍:「暗室在哪裡。」
那侍衛滿臉痛苦,他顫著手指向書架,「書架,書架後……後面有……機,機關……」
應如晦拖著劍往那書架邊走去,他伸手往後面一摸,按上個凸起的機關,那書架低低地「轟」了一聲,便往旁移了過去,露出了後面的一道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