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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和緩地笑了笑,「莫不是父親要教我長幼有序,我理應敬重長姐,可是父親,兒臣早已不是幼孩,我還知道……」
孟凜笑意漸收,他不掩蓋鋒芒地看著孟明樞,「我與二姐,都是您的親生兒女。」
院子裡的樹葉忽然一陣響動,仿佛滿庭都灌滿了風,可孟明樞的衣角並不飄動,莊闕警惕的眼神望向了四周的高樹。
孟明樞的額角跳動了幾下,他看著眼前這個被他費心思召回來兒子,無論孟凜對旁人如何忍辱負重,他早知孟凜是把入鞘的利刀,他藏於無形,卻是能殺人誅心的,孟明樞竟在這明白里被割了刀子。
「孟凜。」孟明樞露出個冷冰冰的笑意來,「年輕人鋒芒太露,還是要吃虧的。」
孟凜把視線落在孟明樞身後,懷疑又漫長的「哦」了一聲。
這滿院的樹梢造勢似的晃動著,但這響葉聲里極為突然地摻進了聲狗叫——孟凜院子裡養的狼狗不知何時脫離了鎖鏈,它紅著雙眼,像是許久未曾捕食的瘋狗,一聲不響地直接朝孟明樞沖了過去。
莊闕尚且沒反應過來,孟明樞已經發出了痛聲,他滿臉痛苦朝下看去,那狼狗死死地咬在了孟明樞的大腿上,半人高的狼狗獠牙像是鉤子,他隔著衣服撕咬著孟明樞的肉,那犬牙上立馬滲出了殷紅的鮮血。
莊闕幾乎受了驚嚇,他那不顯山水的臉上都露了行跡,他立馬一腳踹到狗肚子上,即刻腰間的長刀出鞘,白刀子帶出血,他一刀刺進了那瘋狗的喉嚨。
他焦急地喊了一聲:「王爺!」
孟明樞疼得幾乎失智,可他體面的身份不容他疼得滿地打滾,他單膝撐地,憤恨地看了孟凜一眼。
孟凜對這憤恨很是滿意,他假意地驚慌道:「前些日子誰人都能進這院子,兒臣才差人去牽了條狼狗回來看門,這不想養不熟的瘋狗,連狗主人都敢咬。」
孟凜趕忙走下台階,「兒臣,兒臣正巧懂些醫道,父親不妨……」
「不勞你費心。」孟明樞強行忍著,臉上的肉都變了形狀似的,他聽著院子裡樹葉吹響的聲音,艱難地扣著莊闕的肩,「回去,宣太醫。」
孟凜自然地停下腳,他甚至恭敬地行了禮,「恭送父親。」
孟凜是帶著笑看孟明樞離開,如今這場面,他倒是真有了半分大仇得報的欣喜。
院子裡樹梢的動靜終於停了,昨日孟凜就吩咐了將院子裡的暗衛召回,不管孟明樞今日會不會當著他的面發火,孟凜自知明面上他如今動不了他,若能千方百計惹他不痛快,他也覺得值得。
但孟凜惋惜地看了眼地上已經死去的狼狗,他蹲下身去闔上了那狗未閉上的雙眼,「對不住你了。」
孟凜的視線一抬,那狗舍里露出了半截孟明樞往日穿過的衣角。
他復又站起身來,朝著滿院青綠的枝葉看了一眼。
孟凜不回頭地走出院子,鋒芒畢露也罷,他從未有向孟明樞遮掩鋒芒的打算。
北朝,距離白燼回京已經過了七日。
六皇子齊曜新婚燕爾,京城裡喜氣和樂了好幾日,但偌大的宋朝並非處處安樂,朝中又因一事犯起了愁。
連日下雨,春末回溫,淮水一線起了疫病,淮北上任且才一年的巡撫連上了幾道摺子,上奏淮河岸疫病來勢洶洶,病患日增,卻藥石難醫,已經死傷了許多人,無奈之下只好求請朝廷出面援助。
天道之下人命如芥,建昭皇帝唯恐是上天降罪,一邊於朝廷商議如何應對,一邊請欽天監占卜星象,求問解答之法,好在似乎上天眷顧,龜爻下卦象示逢凶化吉,這才讓已經知天命的建昭皇帝鬆了一口氣。
第二日朝會,太子齊恂與六皇子齊曜各自上書,皆言願意親自率醫者去淮北治理疫病,安撫百姓,但這一趟前去情況未知,也可能凶多吉少,建昭皇帝也在這請求面前猶豫不決。
最終念及齊曜新婚不久,本就是許了他半月休沐,此事就暫且交給了太子來辦。
齊恂從皇陵歸來,陛下念及父子之情,罰完了也就算是往事一筆勾銷,也知若要平衡,該給齊恂一些人心背向的機會了。
淮北山高路遠,路途兇險,齊恂以白燼出身淮北為由,又上書希望有白將軍的隨行,此事得了建昭皇帝的准許。
朝會定下的第二日,前往淮北的隊伍就已經準備出發了。
白燼還沒安心在府里待上兩日,就又收拾好了行李,這事還得來了樓遠的挖苦,「我說將軍,您這府里的凳子都沒坐熱,這就又要出遠門了。」
白燼整裝待發地騎上馬背,「你既然如此體諒我,那這一趟你一人去可好?」
「此等建功立業的機會屬下怎麼好貪功,更何況……」樓遠此次也要隨行,他在城門前回望了一眼,「這旨意是太子殿下求請來的,又是陛下親自允許,我怎麼能越俎代庖。」
「但是將軍你離開這麼久……」樓遠在馬上朝白燼那邊貼了些許,「屬下還怪想念的。」
白燼在嶺中另有際遇,藍顏在側,他其實過得還不舍回來,他略微蹙眉,「唔,少將軍……」
樓遠失望地搖了搖頭,「果然將軍對我並無想念啊,但是此行……也有些太奇怪了。」
樓遠支吾了兩句:「太子殿下……」
白燼明白樓遠的意思,他望了一眼前方齊恂寬闊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