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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果然不捨得傷我。」孟凜睜著笑眼說得毫不心虛:「何況你見我生得如此良善一副面貌,怎麼會有什麼壞心思,來……」
孟凜從旁把藥端了過來,「你傷得不輕,還是先把藥喝了。」
「……」白燼一時說不清面前這人是自恃還是輕佻,若非真是被他治了傷,他一向不願同這樣的人來往的,但白燼還是把手裡的劍放下了,他彆扭地道:「不用……」
「良藥苦口。」而孟凜似乎覺得白燼怕苦,畢竟小孩兒都不喜歡喝藥,他用勺子攪和了幾下湯藥,哄小孩似地道:「把藥喝了,我這裡還有桂花糖糕。」
孟凜絲毫不見外地舀了勺湯藥送到白燼嘴邊,白燼有些抗拒地後仰了下,卻抬頭看見孟凜那眼神里竟有些期待與真誠,心裡就一時分辨不出面前這人是好是壞,近乎不知所措地愣了下。
「如果他想害我……」白燼心裡暗暗想道:「一開始就不會給我治傷了。」
像是在和孟凜對峙,白燼停頓了許久,才慢慢將那勺湯藥吞了進去。
「……」是真的苦。
看到孟凜又要舀起第二勺,白燼忙道:「我……我自己來。」
將白燼那彆扭的模樣看在眼裡,孟凜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把藥碗遞過去,「小公子慢用。」
白燼接過去,苦澀的湯藥入口,白燼不禁微皺了眉頭,閉著眼一口下了肚。
湯藥是暖呼呼的,白燼感覺連耳後都發熱了起來。
著看他喝藥,孟凜忍不住在燭光下將白燼的眉目輪廓都描摹了遍,小公子這般精雕細琢的臉,實在是讓人想要貪圖幾眼。
孟凜低頭輕笑了下,「小公子倒是膽大,大晚上一個人孤身在外,竟然肯喝旁人遞的東西。」
「你就不怕我在裡面放點什麼?」
白燼遲疑地看了看手中的藥碗,手下意識按住劍柄,忌憚一時就寫在臉上。
「誒誒誒?你別著急拿劍呀。」孟凜擺擺手,無奈地笑笑,「我就想跟你開個玩笑,只是想提醒提醒小公子,這世間如我一樣的好人可不多了。」
「……」
白燼有些無語,面前的這人說話實不穩重,可又欠了人家的人情,不能擺出一副以怨報德的模樣,他心裡暗嘆了口氣,低聲道:「多……多謝你了。」
孟凜聞言笑開了花兒,他一邊從白燼那接過藥碗,一邊從懷裡掏出塊桂花糕伸到白燼面前,「答應你的桂花糖糕。」
糖糕的味道比院子裡桂花的味道要清淡很多,但淋了蜜糖,多了絲甜味。
白燼搖了搖頭,「不苦。」
「你……」白燼猶豫了會兒,抬眸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他看著孟凜的眼睛,追問道:「你也不問我為何受傷,我若是,我若是對你以怨報德,又若是被仇家追殺牽連到你,你又該當如何?」
孟凜伸出的手落了空,他對上白燼的眼睛,「是啊,小公子受了這麼重的傷,如若不是你年紀尚小,我還怕你是什麼被通緝的匪患,可是……」
孟凜笑得禍國殃民似的,「小公子實在生得好看,我見你受傷著實不忍,若是遇見個丑的,我也不見得有這麼好心。」
「……」
白燼張了張嘴:「……」
白燼沉默了許久,道:「我該走了。」
孟凜一怔,「現在才不過寅時,你身上的傷……」
「唉。」孟凜嘆了口氣,「我跟你說實話,我的醫術拿出去吹我都嫌丟人,只能堪堪給你把傷口上的血止住,你若是亂動可又該流血了。」
「無妨。」白燼伸手揉了揉手臂上隱隱作痛的傷口,正色道:「我應當是走錯了門,你今日為我治傷,我來日定然相謝。」
孟凜張了張嘴,有些哭笑不得,但他又想了想,總歸從面前的小公子身上看出些與他無關的意思。
「也罷。」孟凜從旁邊把白燼換掉的衣服拿了過來,「傷痛自知,我還等著你來謝我。」
「……多謝。」白燼接過衣服,起來時牽動了傷口,疼得白燼倒吸了幾口涼氣,卻還強忍著出了門去。
……
白燼再回憶起那時多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回去被師父罵了狗血淋頭,第二天還罰他在院子裡跪了半日。
可不顧後果的少年聽到平日裡五大三粗的師父說起怕他出事,竟柔軟地敲打了下他,讓他這才知道分寸從何而來。
除此之外,白燼還從他那染血的衣服裡面,找到了一塊桂花糖糕。
……
白燼在沉沉的夢境裡舒開了眉頭。
可讓人心安的往事如同曇花一現,似乎是孟凜正給他處理傷口,血腥味把藥味都蓋過去了,肩上的疼痛宛如針扎,他難以安眠,卻又像墜進了深淵,沉重的鎖鏈束著他的喉頸,他說不出話,偏偏又醒不過來。
心底的安心離他遠去,仿佛是他大起大落的人生,變故橫生直擊他的脊骨,他已沉浮了好些年了。
今日那橫屍遍野的場景又在眼前晃悠了,他眼中滿是血色,四處的火光灼灼地燙著人的感官,白燼杵著劍半跪在其中,竟嘔出了一大口鮮血。
「你不知何為進退,不通何為權宜,還不曉識時務者為俊傑……」嗤笑聲迴蕩在白燼的耳側,「白將軍,你如今的下場,都是你自己的過錯所致。」
有人拿著晃眼的刀抵在他的喉間,「這世間的人吶,左右都是為了榮華富貴,為了身份地位而活,要想活得快活又長久,那定然得拋卻些無所謂的良知,你那個師父沒有好下場,正是因為他不通情理,教出來的你也一樣。」